燕黃樓正坐在茶攤里打著盹。</br> 近年來茶攤的生意可不太好,一來是街上的人少了許多,又因為義軍進城的事情,人人都是緊張的,說是義軍,但實際上背地里腌臜事也不少,一來二去便少了生意。</br> 燕黃樓是閑不住,所以才出攤在這,沒生意那便打盹。</br> 正撐著腦袋,卻忽的聽到一道腳步聲靠近了這里。</br> 燕黃樓以為是路過,但誰料那腳步聲靠近他后便停了下來。</br> “啪嗒。”</br> 再一睜眼,他便瞧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的眼前。</br> 燕黃樓明顯的一愣,身形都遲疑了片刻。</br> “你是……”</br> 燕黃樓自然是認出來了,只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br> 眨眼間三年過去,可當他再次見到此人時候,卻是與記憶之中的完全重合,沒有半點變化。</br> 這不禁讓燕黃樓生出了錯覺,就好像是昨日之事一般。</br> 陳長生笑道:“認不得了?”</br> 燕黃樓平復下心緒,隨即笑了起來。</br> “我還說再見的時候你會變了模樣,結果卻是一點沒變,就像是昨日之事一般。”</br> 燕黃樓笑了一下,隨即站起身來,開口道:“上茶咯!”</br> 他起身去端來了茶水,自然是頂好的茶,可不是那十文八文可以比的。</br> 陳長生嘗了一口,說道:“這茶不錯啊,你倒是大方了些。”</br> 燕黃樓笑道:“那是。”</br> 陳長生看了一眼茶杯,說道:“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位老朋友。”</br> “老朋友?”燕黃樓問道。</br> 陳長生點頭道:“早年結緣,幫了他一個小忙,那時候我住在山上,那位店家每年都會上山一趟,就為了贈一塊茶餅,那些個茶餅都是他在過去的一年里尋得的最好的茶。”</br> “但他卻又是個話極少的人,送了便會匆匆忙忙的下山,甚至于陳某都沒法感謝。”</br> 燕黃樓聽后道:“你那位朋友倒是個妙人。”</br> 陳長生點頭笑道:“是。”</br> “真是每年都給你送嗎?”</br> “嗯……”</br> 陳長生點頭道:“只是后來他離世了,便沒再送了。”</br> “啊?”</br> 燕黃樓頓了一下,吧唧了一下嘴,說道:“可惜了。”</br> 陳長生笑道:“我看你這茶不錯。”</br> 燕黃樓聽后臉色一變,說道:“我就知道,你這話就是沒安好心,就是惦記我這茶,我可告訴你,想都別想!我可是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尋到的。”</br> 陳長生擺手道:“不給就不給嘛,陳某又不會搶你的。”</br> 燕黃樓這才沒繼續說下去,而是問道:“話說這些年你去了哪了?”</br> 陳長生道:“去了哪嗎……”</br> “那就有些遠了,幾句話說不明白,所以還是別說了。”</br> 燕黃樓白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說道:“還是你們自在哦,你這一走,青山城就亂了,先是義軍進城,又是搜刮又是作亂,后來又是外邊來兵平叛,結果連淵川都沒能進來,被堵在了長觀道外面。”</br> 他嘆了口氣,說道:“造孽哦。”</br> “陳某聽說了些許。”</br> 陳長生道:“青山城瞧著是不如以前了,人多了反而是多了一些肅殺之氣,沒有往日的安寧了。”</br> “生意也不好做。”</br> 燕黃樓嘆道:“這條街上都關門了好幾家鋪子了。”</br> 陳長生抬眼望去,見這街上好幾家都是關著門,是不如從前了。</br> 他看向燕黃樓,問道:“你這茶攤怎么沒關門?”</br> “你也不盼著我點好。”</br> 燕黃樓輕哼兩聲,說道:“也還是因為我孑然一身,不然就掙這么點銀子,誰會來干啊。”</br> “那倒是。”</br> 陳長生嘟囔道:“最后苦的都是百姓。”</br> 燕黃樓再嘆一聲,隨即卻是想起了一事。</br> “有個事我得跟你說說。”</br> “你還記得當初那個抓蟲子玩的小姑娘嗎?”</br> 陳長生聽到此言放下了茶杯,問道:“她怎么了嗎?”</br> 燕黃樓道:“當年叛軍打進青山城,搜刮百姓,我藏著銀子躲過了一劫,后來則是聽旁人說起了那對父女,說是那軍中有個棚官,瞧上了她家的桃林,她爹沒讓,結果被那棚官當場就給殺了,而那姑娘也被他給抓了。”</br> “但是沒過幾日,那幾個棚官就死了,你猜怎么死的?”</br> 陳長生聽后道:“被毒死的。”</br> 燕黃樓頓了一下,說道:“你知道?”</br> “不知道,猜的。”陳長生說道。</br> 燕黃樓摸了摸下巴,問道:“所以說,真是那姑娘下的毒?”</br> 陳長生問道:“你為什么這樣以為?”</br> “我是想起你之前說起那蠱毒之術,所以就會往那想,以為是她從你這學了些東西。”</br> 陳長生搖頭道:“我沒教過她這些。”</br> “那就怪了。”燕黃樓道。</br> 陳長生桌下的手掐算了起來。</br> 說到底阿青還是走上了這條路子。</br> 陳長生看向了他指上的扳指,說來這東西本是打算送給阿青的,只是那日因為阿青的一番話,陳長生又打消了這個念頭。</br> 沒承想后來便出了這一檔子事。</br> 陳長生說道:“人各有命,這或許是她命中的劫數。”</br> 燕黃樓眨眼道:“你還信這些?”</br> 陳長生笑道:“有時候會信。”</br> 片刻后那杯中的茶水見了底。</br> 陳長生便道:“茶盡了,陳某才到,得去尋個住處。”</br> “不成。”燕黃樓道:“現在沒人跟住客棧了,那些個官兵時不時會查上一翻,背地里又會搶些銀兩,鬧的城里的客棧都歇業了。”</br> “那該如何是好?”陳長生問道。</br> 燕黃樓道:“去我那吧,正巧有空的。”</br> 陳長生遲疑了一下,問道:“多少銀子一天?”</br> “誒,你這話說的,我是那樣的人嗎?”</br> “你不是?”</br> “咳咳……”</br> 燕黃樓道:“不多,一兩銀子一天,我給你折一折,就按十文一天算吧。”</br> “包我吃住。”</br> “那當然。”</br> 陳長生笑了笑,說道:“那感情好。”</br> 燕黃樓道:“你可別說我小氣,實在是沒銀子,我之前的銀子都埋在城外了,近些年都是靠著這茶水生意,但也只是勉強夠用,不至于餓死。”</br> 說著他便起身開始收拾起了茶攤。</br> “不擺攤了?”</br> “不擺了,有你在,我指定是餓不著。”</br> “什么話啊這是。”</br> 陳長生哭笑不得,這黃老頭還是那般沒個正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