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路很是駭人，林間不見光亮，唯有些許月光透過山林間的縫隙打在身上，好似天幕倒轉，群星在地。</br> 蟲鳴之聲在這林間想起，伴隨著一陣陣窸窣聲，陳長生來到了那振龍山的山門之下。</br> 如今振龍山的山門沒有往年氣派了，許是歲月太久連同著那山下的石碑也多了些風霜侵蝕的痕跡。</br> 陳長生上了山，繞過了道觀，來到了那山上的埋葬之地。</br> 值得一提的是，墳堆上撒著紙錢，瞧了一眼是最近撒的。</br> 除此之外，在黃老頭的墓旁又多了一座新墳，不知是誰的。</br> 陳長生也無暇管顧，來到黃老頭的墳前后便打開了酒壺，自己喝了一口后便倒在了墳前。</br> 陳長生道：“不是陳某吝嗇沒帶香火，也想給你上三炷香，實屬無奈，就帶了些酒，湊合一下吧。”</br> 陳長生覺得很奇怪，他至來不是一個愛對著墳堆說話的人，因為他清楚的知道死去的人聽不見。</br> 他不禁在想，若是他不清楚，也不知道的話，那么定然就會去相信燕黃樓聽得到。</br> 有時候越是明白，反而越是失了事物的本質。</br> 但不管怎么，陳長生還是想多說兩句。</br> 就當是騙自己。</br> 道理也很簡單，就是想跟那不正經的黃老頭聊上兩句。</br> “如意和平安都長大了，平平安安，萬事如意……”</br> “青山城現在也太平了許多，不用再提心吊膽的了……”</br> 陳長生嘀咕著，不知不自覺的說了很多的話。</br> 有很多人值得他去惦記。</br> 但是曾經的故人，雖是故人，但其實多是對他抱有些許尊敬，這是不一樣的，唯有燕黃樓，是個沒‘規矩’的主。</br> 許多時候胡亂的玩笑撫動的是陳長生繁雜的內心，所以他很珍惜這位朋友。</br> 夜里陳長生找不到話說了，許是有些乏了，便撐著下巴在這墳前閉眼睡了過去。</br> 夢里有茶攤里十文錢的茶水，想起了黃老頭失了錢財失魂落魄的模樣，又想起了蒸好的包子……</br> 月光隱退，山間升起薄霧。</br> 沉睡中的陳長生被一陣窸窣之聲吵醒。</br> 他緩緩睜開雙眸，轉頭看去。</br> 卻見那薄霧之間走來一人，湊近過后，才見那人手中拿著香燭還有紙錢，似乎是來祭拜的。</br> 陳長生記得這人，是這振龍山上的觀主真人，似乎道號是止玄。</br> 止玄真人看到那墳前坐著的人時心中一驚，還以為是見了鬼。</br> 可當他看清了那墳前之人的時候，心中的驚恐可比方才要重多。</br> “你……”</br> 止玄真人雙眸瞪大，隨即手中香燭紙錢掉落下來，他頓時跪了下來，磕了個頭。</br> “小道拜見上仙！”</br> 陳長生看向他道：“此時尚早，真人來此作何？”</br> 止玄真人心中震駭，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里見到這位上仙。</br> 老實答道：“小道，小道來祭奠友人。”</br> 陳長生看向了一旁的墳堆，“這位嗎？”</br> “正是。”</br> 隨后陳長生便從止玄真人的口中了解到了這座墳的主人。</br> 是止玄真人年少時的好友，也是青山城的人，姓曾，名至，家中是青山城中開紙扎鋪子的。</br> 只是后來止玄真人上了道上，而這位因為家中是開紙扎鋪子的原因，沒能做成道士，道門總是有些奇怪的規矩。</br> 止玄道人說道：“上仙恕罪。”</br> “恕罪？”</br> “小道擅作主張，將友人葬在此地，還請上仙恕罪！”</br> 止玄道人是想著友人能借此沾上些仙緣，從而才葬在此地的，可見他對這位友人是有多么重視，寧愿得罪上仙，也要為友人求得一份福緣。</br> 陳長生則是平靜道：“這山又不是陳某的，葬在哪里陳某也管不著。”</br> 止玄道人松了口氣，隨即連連道謝。</br> 陳長生看向他道：“看起來，真人對這位友人很上心。”</br> “是貧道幼時的好友。”</br> “這樣嗎……”</br> “真人要祭奠好友便去吧，無須顧忌陳某。”</br> 止玄真人聽此答應了一聲。</br> 他小心的將掉在地上的香燭跟紙錢撿了起來，收在懷里，來到了那位友人的墳前，取火折點燃了些許紙錢，借此引香。</br> 待香燭燃后，他又從懷中摸出了一枚法鈴。</br> 在那墳前踏七星罡步，口中念誦起了經文，似是在做一場法事。</br> “叮鈴……”</br> 法鈴聲鈴鐺作響。</br> 陳長生聽那止玄道人口中誦念的道經很是不同。</br> 本以為是超度的經文，但仔細一聽卻又有些不同。</br> “……功德加身，魂歸無量，死亦安樂……”</br> 止玄真人口中誦念著，沒有半點分神。</br> 待到做完這場法事，山澗的薄霧也已經散去了，止玄真人也已渾身是汗，坐下歇息了起來。</br> 陳長生這時才開口道：“真人誦念的道經，怕不只是用來超度的吧。”</br> 止玄道人張了張口，說道：“回上仙，是積陰福的，好讓已故之人能在九幽之下投個好胎。”</br> “原來如此。”</br> 陳長生看向了黃老頭的墓，說道：“也多謝真人時常會給我這位故人撒些紙錢。”</br> “哪里哪里，畢竟是貧道打擾了先生的故人在先。”</br> “沒事，他喜歡熱鬧。”</br> 陳長生從止玄真人那借了些紙錢撒了些。</br> 在此期間，止玄真人幾度想要開口，似乎是想問些什么。</br> 陳長生便開口道：“真人想問什么便問就是。”</br> 止玄真人聽此便問道：“敢問上仙，小道做這些，可是真有用處嗎？”</br> 陳長生聽后倒是一頓，他想了想，答了一句：“有用。”</br> 止玄真人聽后笑道：“多謝上仙！”</br> 其實是陳長生騙了他。</br> 人已離世，做這些法事顯然是沒用的，也不能積陰福，也不能祝他投個好胎。</br> 但有的時候說些假話也不見得是壞事。</br> 這是止玄真人如今唯一能為故友做的事情了。</br> 陳長生說道：“他能有真人這樣的朋友，實乃幸事。”</br> 止玄真人聽后心中一驚，連忙道：“不敢當此言，不敢……”</br> 陳長生和煦一笑，隨即道：“陳某下山了，真人再會。”</br> “恭送上仙。”</br> 陳長生一邊走著，心中不禁想著。</br> 若是有這樣一位朋友，凡有大事為你擇選吉日，遇了良人為你合八字看姻緣，有了子嗣為你取名，生意不好為你看風水，病了給你驅邪退病，老了給你延壽納福，死后還為你折選良地，甚至等你到了陰間，還為你作法超度積陰福。</br> 這人間之情誼，當真奇妙無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