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點燈。</br> 燭蠟滴落。</br> 陳長生看了一眼自己的魂火,瞧著好像也沒幾日了。</br> 他翻出了那本《往生經(jīng)》看了起來。</br> 這也是滿月交給他之后頭一次認真看起了這本《往生經(jīng)》。</br> 手中不過一本不大不小的書,但卻耗費了數(shù)千萬年積累,甚至還沾了許多鮮血與因果。</br> 陳長生借著燭火的光亮看了起來。</br> 一頁頁翻過,可越是往下看越是覺得有些怪異。</br> 若是說當初在南園尋得的往生經(jīng)是以人的視角來進行的話,那么陳長生手中這一本,便是以天的規(guī)律來進行的。</br> 陳長生坐直了身子,細細看去。</br> 這么一坐,就從半月一直坐到了黎明時分。</br> 陳長生揉了揉眉心,將那《往生經(jīng)》好好收進了懷中。</br> “你好像一點都驚訝。”</br> 滿月的聲音自一旁傳來。</br> 陳長生轉頭看去,說道:“當初的時候就有預料了,不過驚訝還是驚訝的,只是沒那么明顯罷了。”</br> 他看向滿月,問道:“看樣子你看過這《往生經(jīng)》了?”</br> 滿月?lián)u了搖頭,說道:“我倒是想看,但是我翻不開,只因我的存在與這本書息息相關,不過我大概能想到這書里到底有什么。”</br> “滿月姑娘覺得是什么?”</br> “是輪回大道,我說的可對?”</br> 陳長生點了點頭,說道:“不錯。”</br> 到了如今,這《往生經(jīng)》已經(jīng)不單單是一篇法經(jīng)了,而是一條直指上蒼的大道。</br> 陳長生看向了滿月,說道:“玉萱真是將什么都算到了。”</br> 滿月對于陳長生的目光有些不解。</br> 陳長生問道:“滿月姑娘之后應當是尚無打算,可對?”</br> 滿月?lián)u了搖頭,說道:“我已無處可去。”</br> 陳長生道:“我需借滿月姑娘之力,鑄一幽冥之界,滿月姑娘可愿意?”</br> 滿月頓了一下,“此話何解?”</br> “六道輪回,自成一界,化為冥府,你意下如何。”</br> 當陳長生說起這樣的話時,滿月明顯愣了一下。</br> “你這是與天作對!”</br> “天機紊亂,如今正是機會。”</br> 陳長生看向滿月道:“而這件事,陳某勢在必行。”</br> 這是他一定要去做的事。</br> 關乎于蜉蝣詛咒,關乎于自己能否真的活出真正的一世。</br> 這是陳長生難以斷絕的執(zhí)念。</br> 縱使身死道消,他也要去嘗試。</br> ………</br> 陳長生打算提早離開青山城。</br> 他將要走的事與如意和平安說起。</br> 如意問道:“要走多久?”</br> “很久。”</br> “可是如意不想聽很久。”</br> “快的話,或許幾年,慢的話,或許十幾年。”</br> 當平安聽到這樣話時也是驚了一下。</br> “陳先生要去哪?要走這么久?”</br> 陳長生到最后也沒用告訴他們二人自己要去哪里,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機會在哪。</br> 鑄就冥府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br> 如意生了很久的氣,她不愿意跟陳長生說話。</br> 坐在那屋檐下,卻又不知道為什么紅了眼眶。</br> 她覺得自己有些不爭氣,擦干了淚水問。</br> “能不能不走。”</br> 陳長生有些無奈,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br> “騙子……”</br> 如意咬著唇道了這樣一句,隨后便跑回了家里將自己埋在了被褥里。</br> 好像這樣就能將自己的哭聲給藏住。</br> 平安只得慢慢的安慰阿姐。</br> 而院里的陳長生也是連連嘆息。</br> 若不是沒有辦法,他也不希望自己走。</br> 但這是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br> 陳長生出了小院后便去了對門。</br> 時隔多日,他再次敲響了這處院子的門。</br> 開門的是魚紅錦。</br> 魚紅錦看了他一眼,隨即便將陳長生給請進了院里。</br> 蕓香看到院里的陳長生時頓了一下。</br> 下樓后便對一旁的丫鬟道:“知書,你帶紅錦去樓上玩去。”</br> “是小姐。”</br> 知書答應了一聲后便走到了魚紅錦身旁。</br> “小小姐,跟我走吧。”</br> 魚紅錦眨眼道:“我不能聽嗎?”</br> 蕓香看向她,說道:“紅錦不乖可是要被打手心的。”</br> “哦……”</br> 魚紅錦不情不愿的答應了一聲,隨即還是跟知書走了。</br> 兩人坐在了院里石桌前。</br> 蕓香沏了茶水,兩人并未相識,桌上半晌無言。</br> 直至那茶水遞上來,陳長生嘗了一口后才道:“陳某要出一趟遠門。”</br> 蕓香握著茶壺的手頓了一下。</br> 她緩緩將茶壺放下,抬頭問道:“去多久?”</br> “或許會比以往都要久。”陳長生道。</br> 蕓香沉默了下來,她忽的有些心煩意亂的起來。</br> 杯中的茶水冒起些許熱氣。</br> 蕓香嘗了一口,卻忽的覺得這茶有些涼了,又重新熱了一遭。</br> 但這一次她卻是手忙腳亂了起來。</br> “啪嗒。”</br> 一不小心之間,茶壺從那桌上掉了下來。</br> 摔了個粉碎。</br> 蕓香舒了口氣隨即俯身撿起了那地上的碎片。</br> “蕓姑娘。”</br> 陳長生喚了一聲,卻不見蕓香有反應。</br> “蕓姑娘?”</br> 蕓香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舒了口氣后才抬起頭道:“沒事……”</br> 可那發(fā)紅的眼眶,卻是藏不住的。</br> 蕓香慌忙起身,說道:“陳先生去忙吧,蕓香身體欠佳,就不多招待了……”</br> 陳長生張了張口,思索片刻后卻是站起了身來,朝門外走去。</br>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道了一句:“陳某此去山高路遠,歸來恐是無期,還望蕓姑娘保重。”</br> 蕓香沒敢回頭看他。</br> 直至陳長生走出了門去。</br> 她整個人險些暈了過去。</br> 蕓香轉身跑向了門口,她的目光望去,看向了巷子里的陳長生。</br> “陳長生!!”</br> 蕓香喊了一聲。</br> 陳長生頓住了步子,轉過身來。</br> 不知何時的門口的姑娘已經(jīng)哭的梨花帶雨。</br> “你能不能不走。”</br> 陳長生望著她,他記得這么多年來,蕓香從未這樣喚過他。</br> 他有些恍惚,好似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當初的那個丫鬟已經(jīng)長大了,已經(jīng)不是小丫頭了。</br> 蕓香眼中熱淚盈出,說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br> 陳長生沉默良久,拱手道了一句。</br> “陳某有愧于蕓姑娘。”</br> “若是來日有期,定當彌補。”</br> 蕓香再沒說任何話,她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那青衫先生離去。</br> 她其實早便明白的。</br> 自己就算窮盡余力,也追不上那青山先生的步伐。</br> 可就算是明白,她仍是心如刀絞。</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