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本以為這會說很久很久……</br> 但事實上,還不到半刻鐘,面前的老者便將所有的事都講了個清楚。</br> 好像一切的事情,都是都尤為隨意。</br> 只是平靜的說出來罷了,也無法掀起任何一點情緒波瀾。</br> 老者舒了口氣,說道:“這一路上,我愧對了許多人,就像小樓,就像燕如初,若說最讓我過不去的,還是趙貞,這天下本該是他的……”</br> 他的平生,從未敬佩幾人。</br> “趙貞……”</br> 陳長生呢喃一聲,當他再度回想起這個名字,不禁覺得此人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br> 好像他從未敗過。</br> 從北襄,到大襄,再至如今山河之間唯有一個襄字。</br> 趙貞甚至問都沒問一句,便放棄了擺在眼前的仙道。</br> 這樣一位人皇,實在讓然人難以評價。</br> 但若是說愧疚,其實一定程度來說,人間氣運歸一的結局,也是老者在推波助瀾,若非當初的大旱,或許趙貞到了將死之際,都等不到西征之時。</br> 老者舍棄了自身,而趙貞也舍棄了一些東西,才得到了如今的天下一合。</br> 人間不知沉浮了多少歲月,才走到了如今的盛世。</br> 多少的血與犧牲,才鑄就了如今。</br> 無論是趙貞,還是眼前的老者,陳長生都是敬佩的。</br> 至少他陳長生,做不到這樣的事,就算再有道行,也做不到。</br> 這不是舍開性命便能做到的事情。</br> 陳長生回過神來,他心中也仍有一個疑問。</br> 【王爺當真只是為了大景?】</br> 老者一一看過,他其實也有些說不明白。</br> “起初的時候,但卻并非是因為大義才走上了這條路的,只是后來慢慢的,便只有這樣去想了。”</br> 【起初是因為什么?】</br> 老者回憶起往事。</br> 片刻后,他答了一句:“自幼時起,皇兄便對我百般照顧……”</br> 他的話沒了后續。</br> 陳長生聽后卻是愣了一下。</br> 【僅此?】</br> 老者看過后點頭到:“僅此。”</br> 陳長生恍惚了一下。</br> 他忽的笑了起來,或許是他想的太過復雜了。</br> 本該就如此簡單才對,世事也本該就是簡單的。</br> “是了……”</br> 陳長生長舒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壓在自己身上,但聽到老者的那一句僅此后,他心中暢快了許多。</br> 就好似……</br> 找到了紅塵之中的某個答案。</br> 喜怒哀樂,愛恨嗔癡……</br> 是人,也是紅塵。</br> 陳長生再度看向老者,他提筆寫下。</br> 【陳某尚且差一護府門客,竹蘭先生可愿前往?】</br> 竹蘭先生看后愣了一下。</br> 皇陵之中久久沒有回應。</br> ………</br> 可惜的是,陳長生最后的心思,沒能如愿。</br> 那位竹蘭先生,做出了與燕黃樓一樣的選擇。</br> 面對陳長生時,他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我早該死的。”</br> 他這輩子就干了這么一件事。</br> 讓他繼續活下去,他不愿意,因為心中的愧疚,也因為這百年的孤獨,早已讓他折磨的難以繼續。</br> 不管是對于外界,還是長生,他都沒再有半點欲望。</br> 陳長生要離去的時候。</br> 老者開口提出了一個要求:“你是我這一甲子里,唯一能傾訴的人,可否讓我知曉你長什么模樣?”</br> 陳長生想了想后,湊上前去。</br> 老者伸出手來,緩緩的從陳長生面龐上摸過。</br> 直至那手指來到陳長生的眉心之處時,似乎有一道金光落入了陳長生腦海之中。</br> 老者的氣息以極快的速度淡了下去。</br> “這是我平生所學,莫要嫌棄。”</br> 說完這一句后,他便徹底沒了氣息。</br> 恍惚間有天道劫難落下,似要將殘留的肉身毀去,化作飛灰。</br> 陳長生抬起頭看了一眼,開口道了一句:“可否留情?只滅其魂魄,不滅其肉身。”</br> 話音落下之后,那天道的劫法泯滅了老者的三魂六魄,但好在是將肉身都保留了下來。</br> 陳長生見此道了一句:“多謝。”</br> 他將這位竹蘭先生的尸首抬進了棺槨里,整理了一翻衣衫。</br> 這是陳長生對這位竹蘭先生尊重。</br> 陳長生將那一柄折扇也放進了棺中,就放在他的身旁,展開了,好見到那竹蘭美景。</br> 不知過去了多久。</br> 當陳長生再度從那皇陵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然泛黃,落日的余暉落在了這皇陵的門口,好似是在指引著什么。</br> 來的時候,唯他一人。</br> 離開的時候,亦是如此。</br> 陳長生望著那落日嘆了口氣。</br> 他邁開步子,朝著那大襄皇宮走去。</br> 在至御書房時,燕如初在批閱奏折,他依舊勤奮,大大小小的事都想過目一閱,怕有任何紕漏。</br> 甚至于過了半刻鐘,他才發現陳長生已經進了御書房中。</br> 燕如初恍惚間回過神來,喚道:“陳先生。”</br> 他起身走去,問道:“陳先生可否查出些什么了?”</br> 陳長生卻沒有回答,而是道了一句:“陳某來此,是想與你說幾句話。”</br> 燕如初頓了一下,問道:“先生且說。”</br> “還望陛下往后做一位真正的明君,讓這山河無恙,讓這天下太平,讓這百姓安定。”</br> “如此,方不負前人心血。”</br> 燕如初愣了一下,他不解陳先生為何這樣忽然說起。</br> 他的目光嚴肅,答了一句:“燕某,定不負先生所托。”</br> 陳長生搖了搖頭,這哪里是他之所托。</br> 在燕如初的目光注視之下,卻見那一襲青衫逐漸淡去。</br> 燕如初喚道:“先生要走?”</br> 陳長生沒有回答,僅是眨眼之間,便再不見蹤跡。</br> 燕如初愣了愣,看向四周,問道:“先生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對嗎?那為何不告訴燕某?先生?陳先生!?”</br> 燕如初在這御書房中大喊。</br> 但卻遲遲不聽有半點回應。</br> 門外候著的下人與禁衛闖了進來。</br> “陛下!”</br> 禁衛以為有賊人潛入,連忙將燕如初團團圍住。</br> 燕如初也在禁衛的呼喊聲中緩緩回過神來。</br> “……沒事。”</br> 燕如初擺了擺手,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朕一個人待會。”</br> 禁衛們對視一眼,皆有不解。</br> 片刻后禁衛拱了拱手,這才緩緩退下,并將那御書房的門緩緩關上。</br> 燕如初坐在那案桌之前。</br> 他長舒了一口氣,想起了先生方才的話。</br> “不負前人心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