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黃當(dāng)晚在書閣前躊躇了許久,他覺得或許陳先生需要一個能說話的人。</br> 但見那書閣里一直沉默著,他又覺得陳先生或許更喜歡一個靜一靜。</br> 想清楚之后,他便沒再停留,回了屋里。</br> 與他所料的一般。</br>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先生正坐在桃樹下看著書,恢復(fù)了往日的模樣。</br> 陳長生似乎把昨天的事給忘了。</br> 他不樂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來糟蹋自己的心情。</br> 這世上有許多樂子,沒必要為了這些事,從而影響自己。</br> 樹上的桃,林間的蟬鳴,觀里的水井,還有槐序的微風(fēng),這一切都好太多太多了。</br> “先生早。”</br> 玄黃道了一句。</br> 陳長生抬起頭笑道:“早?!?lt;/br> 玄黃點頭回應(yīng),接著便開始了一天的忙碌。</br> 這世上凡人有人修的是長生,坐如枯樹,而有人修的是心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閑自在。</br> 玄黃忽然間發(fā)現(xiàn)面前的先生跟從前比起來好像有些不同了。</br> 不同的地方便是先生身上那份神韻更加濃郁了,當(dāng)初初見先生的時候,他還能看出先生是個凡人,但如今一眼,便覺得先生就是天上下凡。</br> 陳長生看了一上午的書。</br> 而在正午的時候,道觀里卻是來了客人。</br> 是上山來的香客。</br> 陳長生感知道山下來了人,于是便問道:“如今仍有香客上山?”</br> “先生以往來的時候沒碰上?!?lt;/br> 玄黃解釋道:“香客一般都是初一或是十五才會上山來敬香,先生以往都錯開了,所以才沒見到?!?lt;/br> 流云觀香火不多,但坊間總是也有幾位香客的,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上山敬香火,這是信道之人素來的規(guī)矩。</br> “這樣嗎?”陳長生明白了過來,于是也沒在意,低頭繼續(xù)看書。</br> 玄黃聽到先生問起香客,于是便邁步走向了觀門口。</br> 不出意外,應(yīng)該是有香客上山的。</br> 陳先生的話,定不會有假。</br> 童知喚跟著阿爹身后,這條山路他走過無數(shù)遍了,他早已熟悉,記得他很小的時候,這座山上都還沒有石階,有了之后就好走多了。</br> 童才正喘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知喚道:“今時不同往日,入觀之后當(dāng)誠心叩首,不得馬虎,知道了嗎?”</br> “知道了阿爹?!蓖獑敬鹆艘痪?。</br> 自打前天他把陳先生的事一并告訴阿爹之后,阿爹一直念叨了好幾日,一來是叮囑他再遇到先生的時候要恭敬如賓,二來就是叮囑他初一去山外道觀里拜拜神仙。</br> 童才正抬起頭來,卻見玄黃道長正在山門口站著,似乎是在那等候一般。</br> 童才正上前道:“玄黃道長。”</br> 童知喚亦是跟著他爹低頭道:“見過玄黃道長?!?lt;/br> 玄黃和煦點頭,說道:“居士且隨我進觀中吧?!?lt;/br> 童才正點了點頭,帶著童知喚走進了道觀里。</br> 童知喚的目光被院內(nèi)種著的桃樹所吸引,他的目光向側(cè)面望去。</br> 見那樹上結(jié)著肥大的桃子,不由咽了咽口水。</br> 但當(dāng)他的視線忽的往下移,卻是忽的頓住了步子。</br> 玄黃和童才正走在前面。</br> 童才正停下,看向了落在身后的兒子,說道:“知喚,愣著做什么?”</br> 他順著童知喚的目光看去,卻是忽的一愣。</br> 只見那樹下坐著一位青衫先生,手中捧著一本書正看著。</br> 童知喚開口喚道:“陳先生……”</br> 陳長生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了童氏父子,說道:“先去敬香吧,陳某在這看看書,不用在意我?!?lt;/br> 童知喚嘴唇微張,他看向了阿爹。</br> 童才正之前可是聽童知喚說起了的,這位先生,應(yīng)當(dāng)就是那位神仙。</br> 與上次所見,完全不同……</br> 不過幾日,這位先生身上怎么就有了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br> 童才正一時有些無措,見到神仙他又不知該怎么稱呼,一番猶豫之后,才拱手道:“同濟堂大夫童才正,見過陳先生。”</br> 陳長生看向童才正,和煦笑道:“客氣了,去敬香吧?!?lt;/br> 童才正頓了一下,本想說些什么,但見這位先生這樣說,于是便也閉上了嘴,對身后的童知喚說道:“童某敬完香再找先生嘮叨。”</br> “嗯?!?lt;/br> 童家父子跟著玄黃進了觀里。</br> 玄黃問道:“居士認(rèn)識陳先生?”</br> 童才正道:“小兒與陳先生有過幾面之緣?!?lt;/br> 玄黃看了一眼童知喚,似笑非笑道:“令郎福緣不淺?!?lt;/br> 童才正聽到這話心中一怔。</br> “玄黃道長的意思是說……”</br> “不可說,不可說?!?lt;/br> 童才正咽喉滾動,一時間有些沒能回神。</br> 看起來,知喚并沒有說假話。</br> 那位先生真的是……</br> 兩人在觀中上香拜見,童知喚這次尤為認(rèn)真。</br> 往年來流云觀,阿爹也只是一年帶他來一次,就在年初,如果沒有先生那一回事,今天都不會來這。</br> 童知喚覺得有些驚喜,他怎么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碰到陳先生。</br> “道長,陳先生一直都在這嗎?”童知喚問道。</br> 玄黃搖頭道:“先生只是偶爾會在山上留宿。”</br> 童知喚點頭以示知曉,接著便叩拜起了頭頂?shù)纳裣瘛?lt;/br> 香火裊裊,充斥著整個道觀。</br> 三拜過后,童才正又與玄黃道長閑聊了一會,接著父子兩人便去院中找陳先生去了。</br> 童才正猶豫了一下,帶著童知喚邁步上前,來到了桃樹下。</br> 陳長生合上了書,看向了童才正,說道:“童大夫,我們前兩天才見過,坐吧?!?lt;/br> 童才正坐了下來。</br> 陳長生又看向了童知喚,說道:“你也坐?!?lt;/br> “我可以坐嗎?”童知喚似乎有些猶豫。</br> 陳長生笑了一下,說道:“有什么不行的?!?lt;/br> 童知喚有些欣喜,于是便坐了下來。</br> 童才正開口道:“多年前小兒年少無知,冒犯了陳先生,好在先生大度,并未計較此事,童某謝過先生不究之恩?!?lt;/br> 陳長生和煦笑道:“童大夫言重了,陳某許多時候都很隨和,不至于糾結(jié)這些小事的,倒是這孩子,天資聰穎,有赤子之心,難能可貴。”</br> 童知喚有些不好意思,撓頭道:“先生夸了,小子其實…也沒有先生說的那么好?!?lt;/br> 陳長生笑了一下,說道:“你我有緣?!?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