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觀第二代觀主玄黃仙逝。</br> 流云觀的后山有多出了一座小山包,按照觀主的生前吩咐的,一切從簡,就葬在流云觀后山老觀主下方一寸處。</br> 童知喚在那墓前跪了兩天,不多不少,只因道長并未收他當弟子,再多跪一日,就是亂了規矩。</br> 這件事埋在他的心地,久久難以忘懷。</br> 對他而言,玄黃道長是如先生一樣尊敬的存在,先生指路,道長引路,才有了他這前本生,還有這一身醫術。</br> 但這也是最讓他難過的事,就如他跪在道長墳前說的那句話:</br> “我治的了疑難雜癥,救得了旁人救不了的人,但唯獨救不回道長……”</br> 這是醫者的無奈,也是這千千萬萬人的無奈。</br> 生老病死,已是人間常態。</br> 在處理完道長的所有后事之后,童知喚便很少再會同濟堂了,索性搬到了山上。</br> 他想再在山上待些時日,因為這里是道長平生惦記的最久的地方。</br> 自那往后,便有不少尋醫的人上山求藥。</br> 本該沉寂的流云觀也再次熱鬧了起來。</br> 但同時也有了規矩。</br> 非疑難雜癥不治,號脈不收分文但需在觀中敬香三柱,也是因為這一點,流云觀至此香火不絕,青煙不止。</br> 這是童知喚認為唯一能報答道長的事了。</br> 而在這兩年里,童知喚潛心學醫,再加上先生曾經給他的書,在醫術一道更是突飛猛進。</br>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br> 先生當初給他的那本書上再也沒了字跡,再怎么翻,都沒了字。</br> 這時候童知喚也反應了過來。</br> 這本書……</br> 他看完了!</br> 童知喚沒有細數過到底看了有多少本,大概估算了一下,少說有四百余本……</br> 光是看完,他就花費了將近兩年的時間。</br> 那一刻,童知喚感到了一種那以言喻的暢快。</br> 他站在了道觀的門口,見那山巒之間云靄飄然,反復看了許久。</br> 于是在第二天的時候。</br> 童知喚去后山祭拜了一下玄黃道長,鎖上了流云觀的觀門后,便下山去了。</br> 至此,流云觀便才算是真的空了下來。</br> ……</br> 春來夏往,秋去冬來。</br> 上山的臺階上慢慢長出了青苔,雜草生長出來,覆蓋了階梯。</br> 流云觀中也不再有香火飄起。</br> 那觀門緊鎖著,也從未再有人打開過。</br> ……</br> 天順二十六年冬,臘月初九。</br> 天降大雪。</br> 坊里坊外皆被覆蓋上了一層白茫,不過比起多年前的那場雪,還是稍差了些許,山上的樹木被大雪掩蓋。</br> 道觀的屋頂也積上了一層厚厚的雪。</br> 院內的桃樹早在秋日里便落光了葉子,如今光禿禿的,看著少了幾分美意。</br> 世間一片寂靜。</br> 然而那觀中卻又異動。</br> 在那桃樹下,忽的有一道女子身影浮現,只見其身著粉白長衣,不著粉黛,有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淡雅。</br> 她打量了一眼觀中的院子。</br> 地上的積雪很厚,觀中也盡是灰塵。</br> 她想了一下,去到后院,找到了掃帚,開始打理起了道觀。</br> 觀門上的門鎖依舊鎖著。</br> 而那觀中,卻有聲音傳出,沒人知曉這女子從何處來,但在那一場雪后,觀中便極少會有不干凈的時候。</br> 過了幾日后,積雪逐漸淡去。</br> 院中的女子從書閣里拿出了幾本書看了起來。</br> 她的坐姿就如當初的先生一般,抱著本書,什么也不顧,只在乎書里寫的是什么。</br> 但那女子似乎有些不太聰明的樣子。</br> 她坐在桃樹下撓了撓頭,皺著眉頭嘀咕:“為什么先生看的懂,我就看不懂?”</br> 但就算看不懂,她還是要看。</br> 其實她就是單純好奇罷了,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看懂。</br> 誰料這一看,就從春日看到了槐序。</br> 桃樹上的桃花盛開,映襯著樹下的女子,美不勝收,仿佛那女子就是桃花所化一般,別樣美麗。</br> “啪嗒……”</br> 看書的女子頓了一下,轉頭看向道觀門口。</br> 那是門鎖開動的聲音。</br> 她放下了手中的書,看向來觀門口。</br> “咯吱。”</br> 童知喚推開了道觀的大門。</br> 外出一年之久,他的面貌也發生了極大的改變,當初還有些稚嫩的他,如今臉上也長出了胡子,雙眸之中也多出了些許滄桑。</br> 當他看到道觀內的景象的時候,卻是忽的一愣。</br> 他見道觀內一切整潔如新,院內沒有落葉,屋檐上沒有灰塵,一片祥和之色,似乎與他當初走時一般模樣。</br> 童知喚皺起了眉頭,“莫非有人來過?”</br> 他開始在觀中尋找起來。</br> 而那女子就站在桃樹下,但童知喚卻好像根本看不見一般,在觀中尋找著。</br> 不止是屋檐跟院子,就連觀中的神像與后院的亭子里也是一塵不染的。</br> 這就讓童知喚有些納悶了。</br> 當他來到桃樹下的時候,卻見那桌上放著一本書。</br> “這本書怎么會在這?”</br> 童知喚皺起了眉頭,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br> 卻是什么人都沒看到。</br> 然而那女子就站在他身旁,他卻什么都看不見。</br> “呆子。”她捂嘴輕笑,童知喚一樣也聽不到他的聲音。</br> 童知喚將那本書拿起,放回了書閣。</br> 隨后便來到他以往的那間屋子,躺下就睡了起來。</br> 連番趕路已經讓他身心俱疲,這一覺就睡了個昏天黑地。</br> 總算可以休息一下了。</br> 道長曾言,先生會在五六月交替之時歸來。</br> 他這次回來,也是為了見先生。</br> ……</br> 隔日一早。</br> 童知喚醒了過來,他從井中打了桶水洗漱,梳洗完后便打算在桃樹下書寫醫譜。</br> 但剛坐下他就發現有些不對勁了。</br> “這本書怎么又到這來了?”</br> 昨天放回書閣的那本書,再次出現在了桌前。</br> 這可把童知喚嚇了一跳。</br> 他明白這不可能是他記差了,定是有什么人在搞鬼。</br> “呆子。”</br> 桃樹上坐著晃著雙腿的女子笑著取笑了一句,她看著童知喚,越發覺得他有趣了起來。</br> 當然,她也只敢悄悄取笑而已。</br> 反正童知喚也看不見她,更聽不到她說話。</br> 誰料再過片刻她就笑不出來了。</br> 童知喚走進了道觀里,將那神像手中握著的那柄劍取了下來。</br> “何方妖魔膽敢在此地放肆!”</br> “還不出來!”</br> 童知喚目光銳利,掃視著院內。</br> 那柄劍似有一股肅殺之氣彌漫開來。</br> 樹上坐著的女子頓時臉色大變,頓感不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