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問道：“城隍大人能顯化人身？”</br> 城隍答道：“不瞞先生，雖說小神香火微薄，不過顯化真身，還是做的到的。”</br> 陳長生聽后連忙擺手道：“不是，城隍大人誤會了，陳某不是這個意思。”</br> 城隍卻好像并不在意的樣子，說道：“香火微末也是實話，先生無需介懷的。”</br> 他似乎認為陳長生就該這樣說他才是。</br> 畢竟堂堂上仙，又怎會在意他這個小小的城隍呢。</br> 陳長生聽后心中又是一嘆。</br> 這找誰說理去。</br> 如今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也只能硬著頭皮裝下去了。</br> “我敬先生一杯。”</br> 城隍給陳長生倒上了酒。</br> 陳長生也不敢怠慢，兩個人對飲了一杯之后。</br> 城隍便招呼陳長生道：“先生吃菜。”</br> “好。”</br> 陳長生點了點頭，嘗了嘗面前擺著的菜。</br> 一共十三道菜，雞鴨魚肉各色皆有，不僅如此，一旁還擺著鮮甜的瓜果，飯后解膩。</br> 這般排場，真讓陳長生有些受寵若驚。</br> 陳長生嘗了道菜后，開口問道：“城隍大人在職有多少年了？”</br> 城隍想了一下，說道：“大概，三百余年吧，不算長，小神生前本是秋月坊的坊正，平生積德行善，尚有功德，死后便繼任了城隍之位。”</br> “不過，先生可別再喚我大人了，老夫真的經受不起啊。”</br> 三百年多年，還不算長……</br> 陳長生眼角微微一動，但又很快平靜了下來，接著說道：“不如陳某便喚城隍大人為老城隍，如何？”</br> “這……”老城隍想了一下，點頭道：“也可。”</br> “善。”</br> 陳長生將那腰間的葫蘆放在了桌上。</br> “老城隍特意赴宴招待陳某，并且，還等了三年之久，陳某受寵若驚，不過陳某卻只帶了一葫蘆酒來，還望老城隍莫要嫌棄。”</br> “豈敢豈敢，小神能與先生共飲，已是幸事。”</br> 秋月釀倒出，城隍聞著酒香，嘗了一口。</br> 隨后便反應了過來，說道：“這是西橋酒肆的秋月釀？”</br> “正是。”</br> 陳長生說道：“那釀酒的張老頭與陳某是因酒結緣，陳某每次來此都要打上一葫蘆。”</br> 老城隍說道：“先生當真隨和，游于市井，實乃上仙風范。”</br> 陳長生聽后搖頭道：“上仙還稱不上。”</br> 老城隍也沒多想，舉杯說道：“與先生共飲。”</br> “請。”</br>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br> 酒水配著這一桌子飯菜，話匣子也算是打開了。</br> 陳長生與老城隍又聊起了流云觀。</br> 老城隍說道：“前年大雪，流云觀觀主在坊間收了五個落魄孩子上山，也算是功德無量。”</br> “五個？”</br> 陳長生不禁說道：“如今都還安好？”</br> 老城隍卻搖頭道：“五個孩子，有一個在雪化的時候凍死了，另外四個則是平安活了下來，如今正在流云觀中。”</br> “命途多舛。”陳長生搖了搖頭，不禁一嘆。</br> 老城隍點頭道：“生死已是常態，有些人命數如此。”</br> “老城隍也信命數？”陳長生問道。</br> 老城隍聽到這話后頓了一下，他認為陳長生這是在考驗他。</br> 他仔細思索，然后答道：“信也不信，凡人命數早成定律，但亦有破命數而成之人，就好像先生，就在命數之外。”</br> “而小神的命數，則是等著功德圓滿的那一天，攜福祿在身，輪回轉世，或許能得一世好命。”</br> 陳長生聽后思索了一下，搖頭道：“老城隍認為，自己仍為跳出命數？”</br> 老城隍點頭道：“縱使成為城隍，亦無法逃脫這命數。“</br> “我也不瞞先生，小神守護此地已有三百余載，雖有香火，也鑄金身，但至始至終，我都無法離開這里。”</br> “想方設法請先生來，也是想求先生為小神指條明路，如何才能跳出這命數之外。”</br> 陳長生也清楚今天肯定會有這一劫。</br> 但說實話，他哪里懂這些啊。</br> 什么命數，什么長生，都是胡說八道的，他一介凡人，又能懂什么。</br> 怎么辦？</br> 陳長生心中有些犯難，他使自己冷靜下來，思索起了對策。</br> “陳先生？”</br> 老城隍見陳長生久久不答，于是便退了一步，說道：“許是小神唐突了，先生莫怪。”</br> 陳長生抬起頭來，說道：“并非如此。”</br> 如果他今天不答的話，搞不好會被懷疑，而且陳長生今日來也是有所求的，不能就這么放過這次機會。</br> 緊接著，陳長生開口道：“其實在陳某看來，老城隍你或許想差了。”</br> 老城隍聽到這話頓時激動了起來，連忙問道：“敢問先生，差在何處？”</br> “命數乃是天定，不過……”</br> 陳長生說道：“老城隍難道覺得，自己成為城隍亦在命數之中？”</br> 老城隍頓了一下，神色錯愕，“先生的意思是……”</br> 陳長生繼續說道：“或許并非如此。”</br> “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亦為，有一線之機，老城隍生前行善積德，故而有機遇成為城隍，這何嘗不是從千萬人中尋得了那一線之機，跳出了命數呢？”</br> “生死無常，而仙之一字，亦是從那千萬人中，得那一線之機，二者其實在本質上并無區別。”</br> “仙人修行，以天地元氣入五臟，故而長生，而鬼神修行，則以香火為食，庇護萬民，故有功德入體，成就功德金身，成長久之道。”</br> 老城隍細細思索陳長生的話。</br> 他的眉頭緊皺，似乎有些想不清楚這里面的道理。</br> 陳長生于是便繼續開口說道：“仙以靈入體是修行，鬼神以香火入體，何嘗又不是修行？”</br> 老城隍聽后大為震撼。</br> 他抬手道：“先生是說，鬼神亦有機會得道成仙？”</br> 陳長生點了點頭，說道：“你走不出這里的原因，其實就好像是修為匱乏的仙人，看不到更高的層次，待你香火功德再進一步，人世何處不能游？”</br> 老城隍嘶了口氣，但轉念一想，卻又問道：“可這些年來，我這香火功德，卻并未有多少增長，這可如何是好？”</br> 陳長生說道：“仙有道心，道心堅毅，便能一往無前，可老城隍你卻并未堅定自己的心道。”</br> “陳某且問老城隍一句。”</br> “人仙是仙，那鬼仙，何嘗不是仙呢？”</br> 老城隍頓在原地。</br> 他嘴唇微張，有些說不出話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