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如意的話，平安也只是低頭憨笑一生，順帶著撓了撓頭。</br> 若不是木訥的人，又怎么做個官做的一貧如洗的，更別說還是個京兆尹。</br> “阿姐踹我作甚？”</br> 如意踹了他一腳，說道：“瞧你那傻樣。”</br> 平安張了張口，想半天卻又沒有反駁。</br> 如意輕哼一聲，問道：“我問你，你一直不回去，不是因為太忙，而是因為沒有盤纏，對不對？”</br> 平安遲疑了一下，“我……”</br> “看樣子是了。”</br> 如意接著說道：“某些人在信里寫的可好了，說著在京城怎么怎么享福，怎么怎么有錢，到頭來卻是死鴨子嘴硬，你的銀子呢？”</br> 平安解釋道：“府上這么多人，自然也要吃飯的嘛。”</br> 如意問道：“你都這樣了，還養著這么多下人干嘛？”</br> 平安嘴唇微張，想了想后卻又沒說出話來。</br> “問你話呢！”</br> “他們……”</br> 平安嘆了口氣，說道：“好些年前上京城鬧了雪災，那年鬧的厲害，死了好些人，也多了許多無家可歸之人，陛下心懷百姓，便許百官將這些找不到生計的人收入府中，當個下人，多少有一口飯吃。”</br> 如意愣了愣，張了張口后問道：“有這么多人嗎？你這府上下人就有二十余個，朝堂上這么多官員呢。”</br> 平安支支吾吾，道了一句：“這個…當時是全看自己愿意領走多少人，領的多的就多，少的就少……”</br> “那你領的算多還是算少。”</br> “我最多。”</br> 如意聽到這話差的給氣笑了。</br> “王大人！”</br> 這句略帶諷刺的稱呼一出。</br> 平安就被嚇了一跳，“阿姐你別這樣。”</br> “王大人真是菩薩心腸！自己飯都快吃不起了，還要接濟這么多人？”</br> “阿姐你小聲點說，他們聽見了，不好。”</br> 如意聽到這話也收斂了些許聲音。</br> “不說你這個了。”</br> 如意癟嘴，又問道：“那你的俸祿呢？我之前還聽人說陛下很得意你，還賞了不少銀錢，都用哪里去了？”</br> “造橋，修路去了……”</br> “造橋？造什么橋，修的又是什么路？”</br> 如意睜目看著他，問道：“那不是工部該干的事嗎？所需銀錢不該從戶部拿嗎？干你什么事？”</br> 平安一哆嗦，連忙道：“按照章程，應該是戶部撥款，工部修繕，但問題在于，戶部沒錢了……”</br> “我成為京兆尹過后便四處下鄉體察，發現了許多困難的地方，更多的，其實是在于道路方面。”</br> “許多鄉下進城販賣東西百姓要走上幾十里路，上京城外往南三十里地有一旬河，河水湍涌，且無橋梁，要過此地，便要繞行二十余里地！”</br> “可是，對于要進城的一些人來說，若是繞行，那便趕不上時候了，上京城早間坊市里人最多，過了時候，便難以再賣出東西了。”</br> “起早貪黑的起來也可以，但是家中還有癱在床上的老人，要么便是有孩子嗷嗷待哺，這一番忙活，不知要起多早，老人和孩子，可不能像他們這般起這么早。”</br> “有一次我瞧著一個年近半百的老人家淌水過河，被冷風凍的瑟瑟發抖，卻只能小心的在河里游動，我問他為什么不快些過河，他將衣衫展開，露出了里面的雞蛋，說不能動快了，會壞，他孫孫還指望著這些個雞蛋買藥治病呢。”</br> “我于心不忍，便自掏腰包，求上了工部。”</br> 如意聽后望著他，遲遲沒有開口。</br> 平安低著頭，忽的有些硬氣道：“阿姐，橋已經造了。”</br> “換不回來了。”</br> 如意聽后哭笑不得，說道：“誰要你換回來了。”</br> 她看著平安，張了張口卻又好似欲言又止。</br> 最終開口道了一句。</br> “懶得講你了。”</br> 如意留下這樣一句話便起身離去了。</br> “誒，阿姐？”</br> 平安目光望去，卻是有些茫然。</br> 阿姐這是什么意思？</br> 什么叫做懶得講我？</br> 他站在書房里，見阿姐走后反而松了口氣。</br> 說句實在話，他還是有些怕阿姐的，阿姐訓話，他也不敢還口的，從小這樣，長大了還這樣。</br> 平安也不明白。</br> ……</br> 如意走出門后瞧見那屋檐下落著的碎瓦，她抬頭看了一眼，那冒出來的瓦片缺了一塊，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沒有修納。</br> 她想自己怎么會有一個這樣蠢的弟弟。</br> 屋瓦碎了，沒有修繕，卻又心思給別人修橋修路。</br> “唉……”</br> 如意有些揪心。</br> 揪心在于平安的的確確做了個好官，但她心里卻又不希望平安做個好官。</br> 做好人難有好下場。</br> 江湖是如此，為官亦是如此。</br> 如意再明白不過了。</br> 但她也知道，平安不是當初的那個小屁孩了，她能想明白的事，平安一樣也能想明白，但到頭來他還是做了。</br> 如意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自己這個蠢弟弟。</br> 嘴上罵的是厲害，讓他跪著，讓他站著吃飯，話里話外都是教訓，但實際上如意心里卻是真的心疼平安。</br> 如意一直覺得，阿娘給弟弟取個平安的名字，是要他平平安安的，而不是要他讓別人平安。</br> 難不成是會錯了意嗎？</br> 如意也不明白，她心眼小，只要平安平平安安的就好了。</br> 不過平安卻好像要他見過的人都平平安安，要那些遭受苦難的人，都能早日常樂幸福。</br> 平安長大了……</br> 貍花貓從后面走了過來，來到了如意的腳邊。</br> “如意看什么呢？”</br> 如意低下頭來，見是貍花，她便蹲了下來，說道：“沒看什么。”</br> 貍花看了她一眼，說道：“如意有心事。”</br> 如意張了張口，卻是說道：“就是有些難過。”</br> “昂？”</br> 如意說道：“小的時候，我常常欺負平安，他從來不還口的，就算沒道理，他也不還口，但如今長大了，我卻要找理由來欺負他了，雖然我說什么他也不還口，但如果沒有道理，我也沒辦法說他的不是了。”</br> 天真懵懂的貍花看著如意，有些不可置信道。</br> “如意都讓平安跪著了，還不算欺嗎？”</br> 如意頓了一下，說道：“那不一樣。”</br> “怎么不一樣？”</br> “誒，不一樣，不一樣。”</br> 貍花有些茫然的看著她，說道：“如意真壞。”</br> “嗯？”</br> “欺負人還要找借口。”</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