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偶爾也有,不忙的時候。</br> 道理也就那么多,寫著寫著自然也會有卡住的時候。</br> 而且起初的時候他是興致勃勃的,但寫的寫的卻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br> 因為他發(fā)現(xiàn)不管自己寫了多少的道理,但最終都逃不過一個問題,那就是并不見得有人會認得這些道理是對的。</br> 道理始終是人寫的,但每個人的理解卻又不同,在這樣書籍閉塞的情況下,能見到這些道理的人可能寥寥無幾,因為他們的思想或許早已被改變了。</br> 在這個慌亂的世道與骯臟的人性之下,書上的字也就僅僅只是字罷了。</br> 忙活了三四天,最終卻是因為外物讓陳長生蒙生了推倒重來的想法。</br> 周先生棄醫(yī)從文,想要改變人的思想,但這條路卻是尤為坎坷,前人早已經(jīng)有了經(jīng)驗,但就算經(jīng)驗在前,實施起來卻依舊是坎坷的。</br> “想什么呢?”</br> 陳長生回過神,他看向了面前的杜阿娘,說道:“只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而已。”</br> 杜阿娘低頭看了一眼,問道:“什么地方?”</br> 陳長生道:“其實還是關于書的問題。”</br> “哦……”</br> 杜阿娘抱起手來,說道:“其實說句不好聽的,這書不見得有什么用。”</br> 陳長生點頭道:“是啊,我也是想到了這一點。”</br> “可以轉變一下思路。”</br> “嗯哼?”</br> “倒不如務實一些。”</br> “比如呢?”陳長生問道。</br> 杜阿娘道:“弄點醫(yī)譜什么的,不比這玩意有用多了。”</br> 陳長生聽到這話愣了一下。</br> 他的確忽略了這個問題,思想是改變人的第一要點不錯,但是如今人間缺乏的…是如何活下去的希望。</br> 人都活不下去了,那應該怎么去接受這些思想呢?</br> 陳長生此刻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白癡,他企圖在俯瞰的視角之下看清楚人間,但卻忘記了那藏在陰暗下的腌臜。</br> 周先生棄醫(yī)從文,醫(yī)術的確救不了世人,但若無醫(yī)術救人,那誰又會在意那些文章呢。</br> “陳某明白了。”</br> 陳長生長嘆了一聲,道了句多謝。</br> 杜阿娘頓了一下,說道:“你不會真的去學醫(yī)書吧,我就是隨口一說的。”</br> 陳長生笑了一下,說道:“也不是去寫醫(yī)書,只是你的一翻話讓我明白了問題到底在哪里。”</br> 杜阿娘舒了口氣,說道:“那就好。”</br> 她看向陳長生,頓了一下道:“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有點不太明白,你做這些有什么用。”</br> “我一直以為,世道他就是這樣的。”</br> 陳長生說道:“只有見過世道太平,才會明白如今的人間已經(jīng)病成什么模樣了,病了那就要吃藥,藥都來源于人,改變這一切的也終究是人,一個人的力量的確孱弱,但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會抱在一起,有這樣一群人,就好像各類的藥混雜在一起,如此就能成為一劑藥方,治相對的病。”</br> 杜阿娘聽著這一番話不禁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后道了一句:“前輩你好像一位大家。”</br> 陳長生笑著說道:“這叫會吹。”</br> “吹?”</br> “嗯,吹牛。”</br> 杜阿娘聽后頓時笑了起來。</br> 她還當是什么意思呢。</br> 陳長生見她笑的直拍著桌子,于是便道:“不管真的假的,不會吹人家也不會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假的。”</br> “那不就是騙嗎?”</br> “本來就是騙。”陳長生道:“因為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真假,尤其是在人的身上,一些時候,只有連哄帶騙才能讓人信服一些東西。”</br> 杜阿娘的笑容逐漸收斂了起來。</br> 很奇怪。</br> 她忽的覺得前輩說的很有道理。</br> 好像的確是這樣的,這世上的人都是憑感覺去信奉那些事情,感覺是真的,那就是真的。</br> 的確啊,真假沒有定論。</br> 就好像剛才一樣,她莫名之間就會覺得陳長生好像是一位做學問的大家,在感覺之上,她就已經(jīng)信服了陳長生的話,不管他說的多么判道離經(jīng),心中也會不由自己的動搖。</br> 陳長生將那寫到一半的道理收回了袖里。</br> 短時間內大概不會再動了。</br> 他拿出了另一本書,開始寫一些好似不太正經(jīng),卻又尤為有用的東西。</br> 書上的內容很是簡單。</br> 那就是教會人們,該怎么在這樣一個亂世活下來。</br> 直到酒肆要打烊的時候。</br> 陳長生便打算告別了。</br> 今天他多要了一壺酒。</br> “陳某明早就要離開這里了。”</br> 杜阿娘頓了頓,問道:“這就要走?你不寫你的東西了?”</br> 陳長生道:“看過了才知道該怎么寫。”</br> 杜阿娘明白了過來,問道:“那要怎么走?”</br> “順著通天江到青山城看看,再南去故地看一看,最后北去上京。”</br> “那不是饒了個圈?”</br> “差不多是。”</br> “那還要繞回來嗎?”</br> 杜阿娘這般問道。</br> 陳長生想了一下,說道:“興許會,興許不會,我也說不準。”</br> 杜阿娘點了點頭,隨即道:“再來這邊的記得來喝酒,我這酒多的很呢,喝不完。”</br> “好。”</br> 陳長生答應了下來。</br> 但他也不清楚再見又會是什么時候。</br> 回到了隆中正家里。</br> 隆中正見陳長生多提了一壺酒回來。</br> 他便問了一嘴。</br> 陳長生道:“喝完酒我就走了,今天也是告別的,多謝你這幾日的收留。”</br> 隆中正聽到這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br> 他舍不得這位朋友。</br> 在這偌大的西銘城里,他總是獨自一人,也沒幾個說話的,如今遇到一位,卻又這般匆忙。</br> “走吧走吧,去辦你的正事。”</br> 隆中正這般說道:“我感覺的到,你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br> 他這樣的人總是這樣,舍不得也不會說出來。</br> 陳長生笑了一下道:“之后會回來的。”</br> 隆中正舒了口氣,說道:“我這條賤命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挺到再見你的時候,又或者說哪天被征兵,轉頭就死在刀下了。”</br> 陳長生搖了搖頭道:“你要是遇到了難事那就去找酒肆的杜掌柜,就說是陳某讓你去的。”</br> 隆中正看向他道:“那怎么好意思呢,我都欠你好些個人情了。”</br> “什么人情?”</br> “酒啊!”</br> 陳長生聽后愣了一下,隨即便笑了起來。</br> 隆中正也是較真的人。</br> 倒是有些像那燕老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