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事理是一個尋常人嗎。</br> 顯然不是的,他雖遭受牢獄之災,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康王的謀士。</br> 康王這樣一個脾氣暴躁的武將,卻能夠選擇榮事理成為他的謀士,這其中顯然是有一定的道理的。</br> 這世上肯定也有比榮事理更合適的人選。</br> 但如今在陳長生面前的也只有他合適了。</br> 他始終覺得這個世道的確需要一些機會,但這樣的機會絕對不是平白無故送出去的,所以他也給這個世道留了一道難題。</br> 那就是這些所謂的道理,能否真正進入世人的眼中。</br> 榮事理說道:“我就是個尋常人,更別說是從牢獄里逃出來的人,書里的東西固然于天下有大利,但實行起來去面對的阻隔合卻似是千溝萬壑,我一介蒼老之軀,又怎能將其現之于世?”</br> 陳長生聽了他這一番話,說道:“那便將這本書埋沒下去就是。”</br> “不可!!”</br> 榮事理堅決抗議,說道:“如此改天換地之書,怎能讓他埋沒!”</br> 陳長生看向他道:“反正書我已經交給你了,最終這書上的東西能否實現,也跟陳某無關了。”</br> “與你無關?”</br> 榮事理愣了一下,說道:“你到底怎么想的?”</br> “現在最了解,最明白這書里的道理的人,無異于就是你了,這個是個名垂青史,揚名立萬的機會,你居然說跟你沒關系了?”</br> 陳長生看向他,說道:“榮老先生,你覺得我對所謂的名垂青史有想法嗎?”</br> 榮事理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br> 陳長生說道:“我對那些沒興趣,我寫出這本書的目的也很簡單,因為我覺得這個世道需要這本書,如今書我已經寫出來了,機會也就在于此,只看這個世道接不接受罷了。”</br> “我想救這個世道,但我也不希望這個世道不稀罕我來救他,若是這本書最終被埋沒,那同樣也是他的歸宿。”</br> 榮事理聽后頓了一下,說道:“你就這般冷漠?”</br> 陳長生的面色平靜,說道:“我若是真的冷漠,那面對這一切,我始終都會冷眼旁觀,而不是寫出這本書再交給你。”</br> 當初大景對的事讓陳長生記憶猶新。</br> 他也不想耗費精力,卻做一些無意義或者說不值得的事情。</br> 榮事理聽后張了張口,半晌過后,他點頭道了一句:“我明白了……”</br> “你不做,那我來做。”</br> 榮事理語氣忽變,那副蒼老的身軀之中卻展露出一股沖勁,說道:“終有一日會把這本書里的東西全都實現,再逐一將里面缺失的東西補全!”</br> 陳長生聽后道:“陳某也很希望看到這一天。”</br> 馬兒帶著他們來到了一處坊鎮。</br> 榮事理提議今夜在此地歇息。</br> 陳長生表示都可以。</br> 然而當榮事理一覺醒來,打算找陳長生商議事情,該往哪走的時候,卻是忽然找不到陳長生了。</br> 他問了客棧的小二,但小二卻告訴他不知道這個人去了哪。</br> 他又出門去尋找,走了一大圈,卻始終也沒有見到陳長生的身影。</br> 他以為陳長生只是閑逛去了,他便在客棧里面等著,一直等到了天黑,也沒有等到陳長生。</br> 馬兒在客棧的后院吃著草料,尤為安靜。</br> 榮事理過來看了一眼。</br> 愣了許久之后,他才恍然間明白過來。</br> 陳長生已經走了……</br> “走了啊……”</br> 天色暗淡,他不禁抬頭看向了頭頂的明月。</br> 但僅僅只是看了一眼那一輪明月就被云層所遮蔽了。</br> 夜里下起了大雨。</br> 雨滴打在屋瓦上啪啪作響,伴隨著一陣又一陣的雷聲。</br> 榮事理的懷中抱著那本書。</br> 直到現在他還是沒能明白,那個人到底是什么人。</br> 他從哪里來又要往哪里去?</br> 他究竟要干什么事情?</br> 還有這本書為什么要交給我呢?</br> 這些疑惑始終都徘徊在他的心頭,卻又遲遲找不到答案。</br> 榮事理長嘆了一聲。</br> 當他低頭看一下手里的書時,眼中卻又冒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堅定。</br> 覺得自己或許也還沒有老。</br> .</br> .</br> 離開過后,陳長生便一路往南走去。</br> 夜晚行路難免有些不太安寧,那些藏在山林之間的妖怪倒是沒什么,但山澗的賊人卻是怎么都躲不開。</br> 陳長生在一座山谷前被攔了下來。</br> “此山是我開!”</br> “此樹是我栽!”</br> “要想從此過!”</br> “留下買路財!”</br> 在他的面前正站著五六個人,他們的手中拿著長刀,泛著銀光,有兩柄刀上面還沾著一些血色。</br> 而且面前的幾人身上也是煞氣密布,想來是沒少殺人。</br> 陳長生看向他們幾人,說道:“幾位夜里還攔路呢?”</br> “少廢話。”猥瑣的彪形大漢手里的長刀一震,錚錚作響,說道:“攔的就是你們這些夜里行路的人。”</br> 如今這個世道不太平,那些行商的車子也會選擇夜里行路,因為這樣就能避免遇到強盜山匪,那是久而久之,這些強盜山匪也明白了這個道理,夜里也會時常派人來守著攔路搶錢。</br> 陳長生笑了一下,說道:“幾位或許是攔錯人了,陳某身上,身無分文。”</br> “搜了他!”</br> 立馬有人上前來搜身。</br> 那人在陳長生的身上一頓摸索,最終卻是一個子都沒摸出來。</br> “嗎的!”那人罵了一句,轉頭道:“二當家,這人身上真是一點油水都沒有!”</br> “什么?!”二當家有些氣憤,“再上去個人搜搜。”</br> 又來了個人,給陳長生搜身,這一次說的更加仔細,甚至連鞋底子都翻了,但是還是一分錢都沒有搜到。</br> 后來搜身的強盜回頭道:“二當家……”</br> “這人是真沒錢!”</br> 二當家聽后更是有些不悅,說道:“嗎的,窮鬼!”</br> 陳長生看向他道:“要不然諸位好漢就放陳某過去?”</br> “過去?”</br> 二當家聽后嗤笑一聲,說道:“被老子我攔住的人就沒有不給錢財就過去的道理!”</br> “捆了他!押上山去!”</br> 陳長生問道:“陳某身上并無分文,何必又押上山呢?”</br> “你總有爹娘吧,再不濟也有朋友把,明早讓你便修書一封,讓他們拿錢來贖你,十日之內我們拿到錢便放了你,若是不然你就等死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