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書坐在院子里的涼亭里。</br> 她舒了口氣,看向了頭頂的明月。</br> 一回頭來,卻是看到了那樓上窗后站著的蕓香。</br> 蕓香同樣也在看她。</br> 知書頓了一下,有些意外。</br> 片刻后蕓香從樓上走了下來。</br> 她來到涼亭里,坐在了知書的對面。</br> “打算走了嗎?”</br> 知書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道:“小姐現在,看的見我?”</br> 這半年來,基本上都是魚紅錦施術蕓香才能看見知書。</br> 蕓香微微點頭,說道:“看得見。”</br> 知書不知道小姐是怎么做到的,但多的她也沒問。</br> 她抿了抿唇,說道:“小姐,知書要是就這樣走了,會不會不太好。”</br> 蕓香說道:“有什么不好的?”</br> 被蕓香這么一問,知書卻是愣在原地。</br> 好像的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br> 其實她一直留在這里,更多的則是心中的不舍,對于小姐跟小小姐的不舍,還有曹發,還有這青山城的一切。</br> 蕓香舒了口氣,說道:“世上總有離別的時候,但縱使是來世,也說不定還有再見的時候。”</br> 知書頓了一下,說道:“小姐,真的有來世嗎?我聽城隍大人說,人的來世什么都記不得,什么都忘記了,就算再見,那又怎么會記得呢。”</br> 蕓香頓了頓,她說道:“不記得才好呢。”</br> 知書有些不明白。</br> 她看著小姐,莫名間卻又覺得有些陌生。</br> 眼前的小姐,好像與往年大不相同。</br> 好像不是她一直以來認識的那個小姐了。</br> 蕓香舒了口氣,說道:“人這一輩子從無名處來,歸于無名處,誰都逃不過這樣的宿命,但與其說這是宿命,倒不如說這是歸宿,都將會經歷的,當然,我也希望你多在身邊待久一些,但對于你而言,在人間待的越久,就越是不好……”</br> 知書愣了愣,陳先生也是這樣告訴他的。</br> 想來這些也是先生告訴小姐的吧。</br> 知書說道:“小姐跟小小姐往后……”</br> 蕓香看著她,說道:“我會看好這丫頭的。”</br> 知書抿了抿唇,比起小姐,她其實更擔心小小姐。</br> 小小姐至來都是胡鬧慣了,若是沒個人看著,又怎么安心呢。</br> 知書有些哽咽,說道:“小姐,知書還不想走。”</br> 蕓香聽后愣了一下,她也沒再勸什么,而是上前去摸了摸知書的頭,說道:“沒事,不想走的話,那就留著,也不會有任何人怪你,不哭……”</br> 知書本就比蕓香小那么幾歲,其實相比起來,知書更像是蕓香年輕時的玩伴,從蕓香成為唐府小姐開始,便一直跟著,直至頭上生出白發,陰陽兩隔。</br> 知書卻又搖頭,她不知該說些什么。</br> 有時候,選擇總是那樣讓人糾結,這樣好,那樣也好,反反復復,不得結果。</br> 蕓香坐在一旁陪了她許久。</br> 直至那屋子里傳來聲音。</br> “知書姐,知書姐。”</br> 魚紅錦敲著門,喊著知書的名字。</br> 知書看了一眼小姐,隨即起身走向了屋子。</br> 她平復了一下心緒,打開了門。</br> 開門便見到站在門后的魚紅錦。</br> “小小姐怎么還不睡?”知書問道。</br> 魚紅錦搖了搖頭,說道:“睡不著……”</br> 她上前抓住了知書的手,說道:“知書姐你哪也別去,就在紅錦房里好不好。”</br> 魚紅錦有些擔憂。</br> 她隱約間覺得,或許明早一起來便再也見不到知書姐了。</br> 知書伸手摸了摸魚紅錦的頭發,說道:“小小姐乖,之前不一直說要做個大姑娘嗎,往后可得習慣一個人睡才行。”</br> 魚紅錦眨眼道:“就今天。”</br> 她纏著知書。</br> 最終知書也無可奈何,便進了房中,坐在那床頭前陪著魚紅錦。</br> 她是鬼當然是不用歇息的。</br> 魚紅錦其實也不用,但這么多年下來她卻是已經習慣了,因為不管是知書還是蕓香,都不曾將她當做是妖怪來看待。</br> 蕓香見此便也回了樓上歇息。</br> 她近來很少出門了,一來是腿腳不便,二來則是心情也不是特別好。</br> 當竹柒的記憶重現之時,隱約間她好像明白了很多道理,但道理明白的越多,卻越不見得是什么好事。</br> 人也變得沉悶了許多。</br> 知書坐在床頭,她一邊輕拍著魚紅錦的背,口中一邊念叨道:“睡咯,睡咯,姑娘要睡覺咯……”</br> 些許音韻編織成了一首童謠,魚紅錦聽著知書的聲音,心中也安定了許多。</br> 魚紅錦睜眼看著知書,卻又不肯睡去。</br> 知書見小小姐一直睜著眼,于是便道:“小小姐,睜著眼睛可睡不著覺。”</br> 魚紅錦道:“知書姐。”</br> “嗯?”</br> “你真打算走嗎?”</br> 知書頓了一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br> 若是說更偏向于哪方面,但應當是往生,塵歸塵土歸土,這是歷來都知道的道理。</br> 但看著小小姐,她卻又希望自己能一直留下來。</br> 魚紅錦見知書遲遲不答,心中也明白了過來。</br> “如果知書姐你要走,一定要告訴我,不能悄悄的就走了,不然我會很難過的。”</br> 知書頓了一下,她看著魚紅錦,卻覺得有些意外。</br> 魚紅錦沒鬧,而是給出了這樣一個回答。</br> 在此之前的時候,她卻是一直都想知書留下來。</br> 知書聽后伸手刮了一下魚紅錦的鼻子,說道:“小小姐,睡前可不能想這么多東西,有什么事明早再說昂。”</br> 魚紅錦搖頭道:“知書姐你先答應我。”</br> “嗯,知書答應小小姐。”</br> “拉鉤。”</br> “拉鉤。”</br> 大手小手交織在一起。</br> 大拇指一蓋,便算是作數了。</br> 魚紅錦這才舒了口氣,沉沉的睡了過去。</br> 知書坐在窗前,心中則是思索著許多事情。</br> 世上的事都是如此,明明提早就決定好了的,但臨近關頭,卻一樣也會猶豫不決。</br> 窗外的月光落進屋里,留下一片白凈。</br> 明月也難解人的心思。</br> 知書舒了口氣,夜里無聲,魚紅錦也已經睡著了,她索性便撐起下巴看向了那明月。</br> 月光落在身上會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這對知書而言很是受用。</br> 大抵是因為她變得了鬼的原因。</br> 想想……</br> 再想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