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將那只蟬收進了袖中，隨即便要折返回山去。</br> 方妙也在這個時候恍惚間回過了神來。</br> “先生，先生，方才那個……”</br> 陳長生道：“收袖子里了。”</br> 方妙愣了一下，說道：“先生是神仙？”</br> 陳長生道：“只是修行中人，神仙還說不上。”</br> “這是不是道家說的那個…那個……袖里乾坤？”</br> 陳長生頓了一下，說道：“這倒也是有區別的，袖里乾坤大多都是裝的死物，裝活物的是另一種神通。”</br> 方妙木那的點了點頭。</br> “走吧。”</br> 陳長生往前走去。</br> 方妙連忙跟了過去。</br> 她一邊走，一邊問道：“難怪先生這樣厲害，原來根本就不是的人啊。”</br> 陳長生聽到這話一愣。</br> 方妙一時緊張，但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說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br> 陳長生笑了一下，說道：“無礙的。”</br> 方妙頓時就紅了臉，將頭給埋了下來。</br> 陳長生一邊往山上走，一邊問道：“當年的時候，那個伢人沒送你回去嗎？怎么如今混起江湖來了？”</br> 方妙張了張口，卻是嘆了口氣說道：“這事，說來話長了……”</br> “嗯？”</br> 方妙說道：“回去是回去了，但影響卻也挺大的，街坊鄰里的人都知道我是被拐走跑回來的，周圍的人都說我不干凈了，嫁人是沒人要的，女子嫁不出去那便是毀了，就算是去做繡娘或是什么別的活兒，也沒人要，嫌我不干凈，我也總不能一直在家里待著吧。”</br> “想著到處都是流言蜚語，走在街上要么是可憐我的，要么是厭棄我的，索性便不待著了，離家過后，慢慢的認識了些人，機緣巧合的就進了白夜，稍微有些錢用，解決了溫飽。”</br> 方妙笑了一下，說道：“好在后來上頭的人覺得我做事縝密，提拔了我，月錢多了些，雖然說要經常到處跑，但好歹也有事做了，于是就成了這么個跑江湖的。”</br> 陳長生聽到這話不禁一嘆，說道：“真是造化弄人啊……”</br> 方妙點了點頭，說道：“不過也算是好了的，當初被拐走的時候，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要完了，或許都沒命活了，好在是遇上了先生，要是不然，說不定我都已經死在那水盡城里了，至少現在還活著，不是嗎？”</br> 其實若是沒有那些事，她應當跟尋常女子一般，到了歲數便會出嫁，憑她的家室定然能尋得個如意郎君，毀了這一切的不僅僅是那個伢人，還有的則是那街坊鄰里的流言蜚語。</br> 人言可畏，當真是人言可畏。</br> 方妙倒是樂觀，笑了一下后繼續說道：“反正現在是活的好好的，到處跑也能見識不少東西，江湖上也有不少有趣的人，比當別人老婆好多了。”</br> 興許是走進了江湖，方妙的話語也豪邁了些許，也惹的陳長生笑了起來。</br> 陳長生道：“自己覺得開心就好。”</br> 方妙點了點頭，隨即問道：“不過說起來，我還真沒想到能在這里遇上先生，我前兩年的時候時常會跟人打聽先生你的消息，結果卻都不太好，能再遇到，真是緣分。”</br> 陳長生說道：“緣分二字，本就奇妙無比。”</br> 方妙頓了頓，問道：“先生是…是修行之人，不知道緣分這兩個字，是不是真的，互相之間，真的會有牽連會有緣分嗎？”</br> 陳長生想了一下，說道：“這個……”</br> 他停了停，說道：“若是讓陳某來說，其實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br> “有時候想遇見一個人，卻始終都遇不到，有時候不想遇見，那個人卻又會恰好出現，說出來只是緣分二字，但到底卻形容不出來。”</br> 方妙愣了愣，隨即點頭道：“那我與先生，應當是有緣的。”</br> “怎么說？”陳長生問道。</br> 方妙想了想，說道：“當年先生在水盡城買了我，按理說，我就是先生的丫鬟了，但那時候先生走的匆忙，我也沒能追上先生，如今遇到了，卻也要好好報答先生的恩情，所以我就想著……”</br> “往后我想跟著先生，也不是說要先生娶我什么的，我就在先生身邊當個丫鬟就好了。”</br> 陳長生愣了一下，“你這……”</br> 方妙頓了頓，卻又開口道：“暖床也行。”</br> 陳長生無奈笑道：“陳某向來天為被，地位床，也無需如此，你還是做你的事情就好。”</br> 方妙抿了抿唇，忽的紅了臉，小聲說道：“先生會錯了意了，是…是那種暖床。”</br> 陳長生微微一愣，轉頭看去，卻見方妙小臉微紅。</br> 他頓時挪開了目光。</br> “不必，不必……”</br> 方妙無比羞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br> 其實說出這話的時候，她就有些后悔了。</br> 方妙啊方妙，你瞧瞧你，這哪里是女子該說的話啊。</br> “那個，先生……”</br> 方妙低聲說道：“我這么說，先生會不會覺得我是什么浪蕩的女子，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報恩而已，也不是說知道先生本事頗大，所以才這般的，早在水盡城的時候，先生花銀兩把我買下來，我就這樣想過。”</br> 陳長生輕咳了一聲，說道：“倒不是那個意思，陳某只是沒有這些想法罷了。”</br> “是嗎……”</br> 方妙頓了頓，問道：“是因為修行需清心寡欲嗎？就好像和尚那般？”</br> “那倒不是，陳某并非佛門中人，也非道門中人，沒有這樣的規矩。”</br> “這樣嗎……”</br> 方妙抿了抿唇，隨即道：“總之，先生考慮考慮吧，方妙的確想跟著先生，做個丫鬟，暖床什么的，先生不要便不要，想要便想要就是。”</br> 說完之后，她又后悔了。</br> 她心中不禁責怪自己。</br> 怎么又說了這樣浪蕩的話。</br> 她覺得大抵就是自己女扮男裝久了，總是聽那些個混江湖的說些葷段子，受了影響。</br> 一定是這樣的，對，沒錯。</br> 方妙的臉更紅了，頭也不敢抬起來。</br> 陳長生無奈一笑，咳嗽了一聲，說道：“陳某暫且也不需要什么丫鬟，你有你自己的事，怎么活，怎么過都是你自己決定，再說吧，再說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