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娘的夫君姓張,在青山城張也算是個大姓,早年時也有數人曾在朝堂擔任過三品以上官員,只是后來世道更迭,朝堂更替,便沒落了,但在青山城中,這個姓氏卻不曾斷絕。</br> 其人張淼,家住青山城北街正陽巷,早年在青山城中做鞋匠,為人制鞋,膝下無子無女,直至遇到王三娘后才算是娶了妻,如今雖無子女,但卻也算是過得快活。</br> 院子稍小,但里面卻打理的尤為干凈,種著一排花草,竹竿上晾著的衣裳長布也尤為整潔干凈。</br> “咚咚咚……”</br> 在那角落的一個小樹下,正有一穿著麻衣的男人在敲著什么東西,時而看看,時而又會敲上那么一兩下,很是認真。</br> 屋中的婦人走了出來,拿出一條浸著涼水的毛巾為那正在忙活的男人擦了擦汗水。</br> 男人笑了笑,摸了摸她的手。</br> 二人的頭上都已經有了些許白發,皺紋也是肉眼可見,不再似早年那般瞧著精干,歲月不曾饒人。</br> 陳長生敲了敲院子的門。</br> 王三娘頓了一下,抬頭望去。</br> 張淼也是一愣,看向那門口的人時卻是發現自己并不認識。</br> “你找……”</br> 張淼的話都還沒說完。</br> 卻聽王三娘喚了一聲:“陳大哥?”</br> 王三娘連忙上前來。</br> 陳長生看向她,和煦笑道:“三娘好久不見?!?lt;/br> 王三娘看著陳長生的模樣,不禁哎呀一聲道:“陳大哥你怎的……”</br> “哎呀!一點沒變啊,一點沒變啊!”</br> “還是跟當年一樣,一模一樣?!?lt;/br> 張淼走上前來,忽的想了起來,說道:“先生便是三娘說起陳大哥?”</br> 陳長生點頭道:“見過張兄?!?lt;/br> “誒誒。”張淼連忙擺手道:“錯了錯了,三娘喚你大哥,我應喚聲陳兄才是,快快,快進來坐?!?lt;/br> 陳長生被請進了屋里。</br> 張淼早年聽三娘說起了這位陳大哥,故而待其也尤為敬重,將家中最好的東西都給拿了出來。</br> 相當之熱情。</br> 說著三娘就開口道:“陳大哥今天就留在這兒吃飯,好些年沒見了,該好好聚聚?!?lt;/br> 陳長生點頭道:“陳某也有些年沒吃過三娘做的飯菜了?!?lt;/br> 三娘聽后頓時笑了起來,說道:“我這就去做來!”</br> 說著便去了廚房。</br> 張淼與陳長生坐在一塊。</br> 為其斟茶。</br> 張淼說道:“陳兄何時回的青山城?”</br> “才回來沒兩日?!?lt;/br> 陳長生頓了頓,說道:“還是叫我長生吧,這句陳兄,陳某聽著著實有些……”</br> 他無奈一笑,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br> “那我便喚你長生。”</br> 張淼倒是個痛快的人,他笑了笑,說道:“早年的時候我就聽三娘時常說起長生你,每每念叨起了平安如意,也總不會缺了你,這倆孩子能有如今這般成就,也多虧了長生你?!?lt;/br> “不敢當不敢當。”</br> 陳長生說道:“陳某也不曾教過他們什么,是平安如意自己爭氣。”</br> “我明白的?!?lt;/br> 張淼將茶水遞上,說道:“長生你也不必謙言,那些年世道不安,若不是長生你跟黃樓叔,三娘她估計都很難挺過來,那倆孩子命也會更苦,我以茶代酒,代三娘謝過你?!?lt;/br> 說著他便將那一盞茶端起,一飲而盡。</br> 陳長生見此也連忙舉杯。</br> 二人隨之便也聊了起來。</br> 屋中的三娘聽著二人的交談之聲,臉上不禁浮現出了些許笑意。</br> 她一邊折菜,一邊聽著他們的話,手上的動作也快了許多。</br> 片刻后又去院里抓了只雞來。</br> 陳長生見此連忙道:“這可使不得,使不得!”</br> 王三娘擺手道:“陳大哥你就別管了,吃什么是我們婦人家定的,你便好好歇著就是了?!?lt;/br> “三娘,這真不行?!标愰L生搖頭道。</br> 張淼也上前來攔了陳長生,說道:“長生坐下便是,這雞也老了,也該殺了,快坐快坐?!?lt;/br> 兩人合力之下,陳長生也沒有什么辦法。</br> 三娘燒了一鍋熱水,轉眼便將那雞殺了剃了毛。</br> 陳長生頗為無奈,只能接受這般好意。</br> 不多時,四菜一湯便端了上來。</br> 炒了半只雞,另外半只燉了湯,王三娘又開了一小壇子酒,張淼何不了酒,因為風濕的原因,便只能以茶代酒。</br> “來來來,長生快請?!?lt;/br> 陳長生看著這一桌子菜,說道:“陳某今日著實是不好意思……”</br> 早知該帶些東西來才是。</br> 王三娘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當是在自己家了?!?lt;/br> 張淼點頭道:“正是正是。”</br> 陳長生笑了笑,隨即動起了筷子。</br> 一邊吃著,王三娘又倒了酒,陳長生喝了兩口,滋味無窮。</br> 他看向張淼,問道:“不知如今家中以何維持生計?”</br> 張淼說道:“還是老本行,為人制鞋,一月下來也有些錢財,也夠吃喝?!?lt;/br> 王三娘道:“陳大哥不必擔心我們,平安他時常也會寄些錢回來?!?lt;/br> 陳長生頓了一下,問道:“這兩年還寄的回來嗎?”</br> 王三娘說道:“托人送回來的。”</br> 陳長生點了頭,這才明白了過來,說道:“如此就好,但若是有難事,三娘也要開口才是,就算陳某不在,蕓姑娘也能幫上忙的?!?lt;/br> 王三娘點頭道:“知道的,來陳大哥,我給你成一碗雞湯?!?lt;/br> “多謝三娘。”</br> 雞湯很是好喝。</br> 只加了些許鹽,其余的都是雞的本味。</br> 張淼說了慌,這雞根本就不老,那面上浮著一層雞油,聞著便是香味撲鼻,雞湯更是鮮甜。</br> 白吃了人家一只雞,陳長生也不好意思。</br> 陳長生又問道:“那家中還缺些什么嗎?”</br> 張淼道:“長生安心吃便是,這樣說可是生分了,不可不可?!?lt;/br> 陳長生聽后無奈一笑,說道:“陳某的錯,陳某的錯?!?lt;/br> 其實到頭來也沒聊些什么東西。</br> 陳長生在實質上也不曾失去過,或是得到過什么。</br> 但這樣相聚在一起吃飯閑談的感覺卻是那樣的令人欣喜,來自于人間最為純粹的人情。</br> 我來你往。</br> 那雞湯很是鮮甜。</br> 好像也在警醒著陳長生不要忘記一些東西。</br> 曾經的人,曾經的事,還在的話,能見一見那就見一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