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香送陳長生下樓，順道的問宋家嬸嬸借了一把傘。</br> 下樓時他們自然也看見了宋家夫婦燒香祭拜水神的一幕。</br> 二人也只是看了一眼，卻并未多問。</br> “萬事小心。”蕓香道了一句。</br> 陳長生點了點頭，隨即大開傘便要出門。</br> 魚紅錦跑了下來，身后還跟著一只胖貍花。</br>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魚紅錦道。</br> “喵喵喵。”貍花也叫喚著。</br> 陳長生搖了搖頭，只是讓他們老實待著。</br> 不知何時，宋飽卻又跑了出去，在一旁怯生生的問道：“這么大的雨，陳大哥還要出去嗎？”</br> “出去辦點事。”陳長生這般回答道。</br> 宋飽見此也沒多問，但大抵心中卻已有數。</br> 宋父起身道：“聽聞今日是水神渡劫，陳兄弟獨自一人出門……”</br> 陳長生笑道：“無礙的。”</br> 宋父聽后卻也不多勸了，隨后卻又給陳長生拿了件蓑衣來，說道：“披上蓑衣，也能擋些風雨，傘怕是不夠的。”</br> 陳長生點頭道：“多謝宋大哥。”</br> 隨后陳長生便披著蓑衣打著傘出了門去。</br> 蕓香站在客棧的門口目送著先生，心中卻又有些擔憂。</br> 那天色與悶雷聲，著實讓人不舒服，總歸是安不下心的。</br> 陳長生一路往坊外走去。</br> 而在陳長生走后不久，宋飽卻是從客棧的后門溜了出來。</br> 她倒也不怕雨。</br> 自小她便是個膽大的姑娘，相比起害怕與好奇，她更加偏向于好奇的一方。</br> 出門的時候，她也僅僅只戴了個斗笠，只因為家里的傘和蓑衣都被借了去。</br> 不過無礙。</br> 在她看來，這點風雨不算什么，盡管她還生著病。</br> 她出了門后跑了好一半天，總算是瞧見了陳長生的身影，便隔著老遠一直跟著。</br> 一直出了營山坊。</br> ……</br> 大雨不停下著，按常理而言應雨勢會有所衰減，可眼前的雨，卻是越發大了。</br> 在那雨水之中伴隨著一陣泥土味道，一眼望去，卻又見那落下雨濺起了水霧，走在其中，好似走在仙境一般。</br> “嘩啦啦……”</br> 雨聲響徹耳畔，宋飽卻依舊能聽清楚自己的心跳聲。</br> 盡管再怎么匪夷所思，讓人難以置信，她也要親眼去看一看。</br> 陳長生時不時會看一眼那雷云聚集之地。</br> 說起來，當初墨淵渡劫時，他便錯過了，今日也算是有機會一見這化龍天劫。</br> 走在半途，陳長生卻是心有所感。</br> “嗯？”</br> 他的目光往身后看去。</br> 跟在不遠處的宋飽見陳長生回頭，連忙躲在了一棵樹后。</br> 她喘息著，生怕自己被發現。</br> 陳長生不禁搖了搖頭，喊了一句：“宋姑娘，你還是快些回去吧，這不是你該跟來的。”</br> 宋飽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她走了出來。</br> 沉默半晌，喘息了片刻后，卻是對陳長生搖了搖頭。</br> 陳長生看著她，說道：“回去吧。”</br> 大雨并沒有將陳長生的聲音掩蓋，落在宋飽耳畔時是那般清晰。</br> “我想看看。”宋飽抿了抿唇，說道：“只是看看。”</br> 陳長生無奈一嘆，也知道自己說不動宋飽。</br> 他轉過頭往前走去。</br> 步子卻是快了些。</br> 而宋飽卻是加快速度追了過來。</br> 陳長生想著宋飽的風寒還未完全好，便又施了個法術，至少可以保證風寒不會再侵入她體內。</br> 但隨即，他的步子便在那雨中便的虛幻起來。</br> 在宋飽的注視之下，陳長生邁步落下，便走遠了。</br> 那道身影好似閃爍在雨間，根本讓她看不清楚。</br> 宋飽張了張口，頓時著急了，連忙往前跑去。</br> 緊追不舍。</br> 可不過片刻之間，她便再也瞧不見陳長生的身影了。</br> 宋飽停下了步子。</br> 斗笠下的她面龐濕潤，不禁長嘆了一口氣，有些氣磊了。</br> “我是尋常人，就不能看嗎……”</br> 宋飽有些不甘心。</br> 她抬起頭來，雨水落進了她的眼眸里。</br> 忽然之間，卻又一道光亮再遠處亮起。</br> 宋飽一愣，隨即欣喜過來。</br> “在那里！”</br> 她知道了方向，便也無需陳先生引路了。</br> 她加快步子往那邊跑去，一步都不敢耽擱，生怕是錯過了什么。</br> 可她卻從未想過，那滴雨到底是怎么回事。</br> ……</br> 陳長生一路來到了那昇河邊上。</br> 此地雨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br> 此番異樣也是因此天劫而起，為的也是隔絕尋常人，若是尋常人走入其中，只會在迷茫之中重返原路，此乃天意，而非術法。</br> 直至昇河邊上的時候，陳長生才見到了那身著紅衣，身染香火水勢的龍蓉。</br> 龍蓉感受到身后的動靜，睜開雙眸，回頭看去。</br> “陳先生來的早了。”龍蓉說道。</br> 陳長生打著傘，頓了一下后道：“你這算不算恩將仇報呢？”</br> 龍蓉笑了笑，說道：“怎么又恩將仇報了？”</br> 陳長生說道：“你便是看準了陳某不忍心看著這些百姓受天劫波及，所以才特意選了這樣一個靠近營山坊的地方渡劫，想借陳某之力，化解一部分天劫。”</br> 陳長生不禁輕嘆一聲，說道：“早知如此，陳某倒不如當日就不該放過你。”</br> 龍蓉笑了笑，說道：“可惜已經晚了，天劫之勢已成，無論我活，還是我死，這天劫都會落下，先生一樣也得扛此天劫。”</br> 陳長生看著她，又嘆了口氣，說道：“不如回頭是岸？”</br> 龍蓉卻是平靜道：“回頭是岸？”</br> 她搖了搖頭，說道：“天不待我，我必逆天，眼前唯一的活路，便只有自己可以依仗。”</br> 她又是一笑，卻是笑的有些凄凌，說道：“若是先生覺得麻煩，也可以現在便將我伏誅。”</br> 陳長生看著她，說道：“你找人于那坊間散布民謠，不就是為了提醒陳某你仍是水神嗎，陳某殺了你，這昇河水勢必然暴漲，這兩岸百姓，便會遭受劫難。”</br> 龍蓉說道：“先生不愧為聰明人。”</br> 陳長生平靜的看著她，說道：“陳某也不作何，便就在此地，看著你焚于天劫。”</br> 龍蓉思索了一下，說道：“先生就這般篤定我會敗于天劫？”</br> “陳某說過，天會收你。”</br> 龍蓉大笑了一聲，卻是質問道：“天為何物？若掌手天下，我便是天！”</br> 她身上的氣息也在此刻轉變，隱約之間有縷縷黑氣自她身上誕出。</br> 陳長生眉頭微皺，說道：“你已墮入魔道……”</br> 龍蓉的目光忽的冰冷起來，看著陳長生道：“魔又如何？不比那所謂正道好上太多，當初在上京之時，先生該是看出了我之心思，也明白我之結局，我踏入此路，注定難逃天道手掌，唯有一死！”</br> “可是為何？！我這些年，行善積德，庇佑兩岸百姓，廣行善舉，這昇河之上，少有水難積生，這不是我的善？既如此，天道為何不以慈悲之心面向于我？生路且不允我？”</br> “為何？！”</br> 龍蓉控訴著這無情的天道，身上的魔氣也逐漸漲動。</br> 魔氣蕩漾，那一身紅衣也在雨中飄蕩。</br> 龍蓉的目光之中閃露出些許龍威，這是龍勢將成之勢。</br> “真龍也好，魔龍也罷，我的善不是我的善，我的惡卻實實在在的是我的惡，既然天道不公，那我為何還以其為天，入魔，非我所欲也……”</br> 龍蓉平靜下來，道了一句：“只是想求一條生路。”</br> 說著，那天劫卻是忽的漲動起來。</br> 原本還需幾個時辰的天勢也在這一刻肆虐而成。</br> 天劫已至！</br> 轟隆！！</br> 一道驚雷之聲在耳畔炸響。</br> 陳長生忽的驚覺過來，隨即抬手一算，頓時臉色陰沉下來。</br> 龍蓉看著陳長生，說道：“先前還怕先生不會幫我，倒是多謝了那小姑娘。”</br> 陳長生輕嘆了一聲。</br> 只見那雨霧之中，宋飽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這里。</br> 在那遠處的山巔之上。</br> 正有兩人凝望著這一幕。</br> “她竟這般快就引來了天劫。”墨淵嘀咕了一聲。</br> 他本以為，還需好些年月，這卻是有些出乎意料。</br> 老龍王應征看了他一眼，說道：“這龍仙四處謀劃，求香火，得水運，這般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br> 他的臉色一變，卻是說道：“不過，我觀她……”</br> “怎么像是入了魔道。”</br> 墨淵聽到此言微微一愣，“什么？”</br> 他直起身子，目光望去，果然在那氣息之中感受到了些許魔氣。</br> 墨淵頓了頓，卻又有些不明白，“何至于此？天劫已成，如今墜入魔道，是怕自己死的不夠快嗎？”</br> 老龍王卻是搖了搖頭，也有些想不明白。</br> 可隨即墨淵卻是目光一怔，“那是……”</br>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微光，透過那雨霧，卻是瞧見了一位青衫先生正在其中。</br> “陳先生？”</br> “嗯？”</br> “陳先生在里面！”</br> 老龍王望去，所見卻是一片雨水，將其視線遮擋。</br> “當真？你為何能看見？”</br> 墨淵張了張口，他一時也有些說不清楚。</br> 那雨霧乃是天道所降，大抵是因為他體內有天道所留下的詛咒，故而才能透過雨霧，看到其中。</br> 墨淵正要下去看看，卻被老龍王阻攔道。</br> “你要干嘛？”</br> 老龍王睜目道：“天劫將落，你下去尋死嗎？”</br> 墨淵道：“陳先生在里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