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劍擋在了陳長生的身前。</br> 仙劍護主,縱使是在最為艱難的時候,亦會應面向前。</br> 趙玉清的臉色有些安靜,似如一灘死水一般。</br> 木劍直指陳長生,開口道:“不要自尋死路。”</br> 陳長生抬手抹去了嘴角血漬,他看了一眼,隨即對趙玉清道:“再來。”</br> 說著他便握住聽雨殺向趙玉清。</br> 出劍要比方才凌厲了許多,一招一式皆沒有留手,亦是直逼趙玉清的死處而去。</br> 忽然轉變的路數讓趙玉清有那么一瞬間措手不及,不過卻也僅僅只是一瞬,他便見將陳長生手中的劍挑飛。</br> “聽雨!”</br> 陳長生道了一句,聽雨劍化作一道青光斬去。</br> 趙玉清環身一躲,“劍山的御劍術?”</br> 聽雨一記不中,也回到了陳長生的手中。</br> 陳長生道:“陳某學的比較雜。”</br> 趙玉清冷哼一聲,再度迎上前去。</br> 一劍斬向陳長生的胳膊,這一劍卻是要比方才快上太多了,如今才是他真正的劍。</br> 在劍之一道上,世上如今能敵過趙玉清的人大抵都還沒出生。</br> 陳長生甚至都來不及躲開,這一劍便已然落在了他的手臂之上。</br> “噗。”</br> 衣衫破開,鮮血順著劍傷流淌了出來。</br> 趙玉清再出三劍,斬在陳長生的四肢之上,雖出手絕然,但到底還是收了手了,要不然陳長生如今卻也沒命活了。</br> “你還有機會可以不死。”趙玉清道了一句。</br> 陳長生四肢皆受傷勢,他頓了頓,卻是搖了搖頭。</br> 陳長生這般反應卻是徹底將趙玉清給激怒了。</br> 趙玉清竟是舍棄了劍,眨眼之間來到了的陳長生面前。</br> “嘭!”</br> 拳頭落在了陳長生面門之上,打出一片青紫。</br> 趙玉清一把抓住了陳長生的衣領子,咬牙道:“你是不是有病?!”</br> 面對趙玉清忽然的暴起,陳長生一時也有些意外,他似乎也不曾料到,趙玉清會這般揮拳揍他。</br> 陳長生看著趙玉清,輕咳了一聲道:“你還真像是個魔頭。”</br> “魔頭,魔頭!!”</br> 趙玉清口中重復著這句話,隨即揮動拳頭,再度朝著陳長生的面龐揍去。</br> 拳拳到肉,卻又并非用了法力,僅是單純的出氣一般,一拳一拳的砸在了陳長生的臉上。</br> “你陳長生就一點不怕死?!就一點不怕死?”</br> 趙玉清對著陳長生吼道,這完全不像是他了。</br> “說話!”</br> 趙玉清吼了一聲。</br> 陳長生摸了摸自己被揍的有些青紫的臉頰,說道:“說起怕死,倒是不曾怕過。”</br> 趙玉清一把將其甩開,質問道:“我給了你機會了,干什么還要尋死?你識趣的退下不行嗎,你那些個狗屁道理就有這么重要嗎?!”</br> 陳長生想了一下,說道:“自然是重要的,此為陳某,存世之根本。”</br> 人生在世,人也會遇到許多事情,但似陳長生這般,卻會逐漸走向淡漠,除卻七情六欲之外,這般道理,也是他陳長生對這個世道保持耐心的因果,若是少了這些道理,他終有一日會走向深淵。</br> 這是他陳長生的道,也是他活的道理之一。</br> 趙玉清卻沒有再動手,他張了張口,卻好似是不知道該怎么罵陳長生了。</br> 他輕嘆了一聲,說道:“你就非要殺她?非要我選?”</br> 陳長生道:“天收不了她,那便由陳某收了她。”</br> 趙玉清冷笑了一聲,說道:“也只有你陳長生,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br> 他的目光望向了那昇河邊上稍有好轉的青蛇。</br> 他頓了頓,擺手嘆道:“罷了罷了……”</br> 趙玉清明白,今天到底是爭不出個你死我活了。</br> 陳長生的執拗是難以改變的。</br> 若是說殺了陳長生,改變這一切,趙玉清一樣也是不愿意的。</br> 這里面總是有些說不清的事情。</br> 他趙玉清本就是個念及舊情的,若是不然,他今天也不會來這里,對阿蠻一樣,對陳長生亦是一樣,盡管他內心還是有些厭惡陳長生。</br> “我不管了。”</br> 趙玉清舒了口氣,好像放下了什么,說道:“你若殺她,我不攔你,不過還請你留她魂魄,送她輪回,好有個來世。”</br> 陳長生微微皺眉,卻是有些不解。</br> 趙玉清什么都沒有解釋,只是擺了擺手,開口卻是傳出了一聲嘆息。</br> 他趙玉清,卻從未覺得有這般難做的事情。</br> 一位,是曾經的師尊,雖然他如今不認這個師尊,但不管怎樣,曾經也的確有這樣一段淵源,而另一位,則是是曾經的故人,亦是那云浮山曾經的主人。</br> 二者,皆是他不舍。</br> 倒不是因為陳長生更加重要,而是他不想管了,此事后來會如何,他趙玉清任何都不想管顧了。</br> 陳長生舒了口氣,聽雨劍也過來托住了他的身軀。</br> 他抬起手來,朝趙玉清拱了拱手。</br> 趙玉清搖了搖頭,隨即卻是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再見見她吧。”</br> 他乘木劍歸去,落于昇河兩岸。</br> 趙玉清看向眼前生出龍角的青蛇,她還差走水,方才能化身成龍。</br> 此刻的龍蓉已然醒來過來,只是余力尚且不夠讓她恢復人型。</br> 趙玉清以一抹法力相助。</br> 龍蓉清醒了幾分,側目看向身旁的人。</br> 是個她不曾見過的人。</br> 趙玉清平靜道:“你還認得我嗎,老山主。”</br> 龍蓉愣了愣,卻不明白他在說些什么。</br> “你是…誰?”</br> 趙玉清道:“簡而言之,你前世時曾對我頗有照顧。”</br> 龍蓉恍惚了一下,問道:“前世?我的前世?”</br> 趙玉清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br> 龍蓉好像反應了過來,說道:“那最后一道天劫,是你幫了我……”</br> 趙玉清道:“是。”</br> 龍蓉抿了抿唇,卻是有些不可置信。</br> “你是,想讓我幫你做什么嗎?還是……”</br> 趙玉清卻是搖頭道:“我只是不想你死,只不過,有人想要你死,我卻是拗不過他,所以,接下來恐怕要靠你自己了,我也沒法幫你了。”</br> 龍蓉輕咳了一聲,低下頭道:“是陳先生,想殺我?”</br> 趙玉清舒了口氣,說道:“照他的道理而言,于公于私,你都該死,他這人,至來沒什么人情味,我也習慣了。”</br> 龍蓉舒了口氣,說道:“是如此……”</br> 她還是有些迷茫,她不明白為何面前這個陌生人會對她有著這樣的善意,這至少她從不曾體會過的。</br> 趙玉清的目光很是干凈,就好像是親人一般。</br> 看著這樣的目光,龍蓉也有些恍惚了,她也記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br> “你叫什么名字?”龍蓉問道。</br> 趙玉清想了一下,說道:“趙玉清。”</br> 龍蓉頓了一下,說道:“你跟傳聞之中的魔頭一個名字。”</br> 趙玉清頓了頓,說道:“就是我。”</br> “什么?”</br> “我說,我就是那個世人口中的魔頭,趙玉清,嗯。”</br> “……”</br> 龍蓉再度恍惚了一下。</br> 她低下頭來,偶爾又會抬頭看一眼趙玉清。</br> 她覺得,面前這個看著和煦的人怎么也不會跟魔頭有任何糾葛才對,她瞧著,眼前的人,就只是個小道士啊。</br> “你別亂說。”龍蓉說道:“亂說會給自己招來殺生之禍。”</br> 趙玉清卻是忽然笑了起來。</br> 龍蓉發覺,這小道士笑起來也很好看,更是覺得不像魔頭了。</br> “當年在山上的時候,你也這般婆婆媽媽的,話很多。”</br> “是嗎……”</br> 龍蓉卻是有些不明所以。</br> 她的目光看向別處,好似在尋找著陳長生的身影,心中總是有些擔憂。</br> 她頓了頓,卻是看向趙玉清道:“陳先生非殺我不可嗎?”</br> 趙玉清臉色沉了下來,無奈的點了點頭。</br> 龍蓉抿了抿唇,抓住了他的衣袖,說道:“你幫幫我吧,我還不想死,我不甘心。”</br> 趙玉清是個冰冷的人,外人也認為他是個魔頭,但其實他的內心卻是個極為容易心軟的人,尤其是在對待這些故人,最容易心軟。</br> 他深吸了一口氣,卻不知該如何跟龍蓉解釋。</br> “老山主,你這輩子的命卻不是太好,犯了太多錯了,我也不好為你開脫。”</br> 龍蓉繼續說道:“你能斬破天劫,既如此,也應當能幫我拖住陳長生吧,你如果真是來幫我的話,就請……”</br> 趙玉清知道,龍蓉這一番話,并沒有什么好心思。</br> 他又不是蠢人,又怎么可能聽不出來。</br> 他也明白眼前的龍蓉,不是曾經的阿蠻,曾經的老山主了。</br> 前世今生,本就是大不相同的兩個人。</br> 趙玉清的目光看著龍蓉,卻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對生的欲望,他嘴角微顫,卻是想起了從前在山上時老山主是如何照顧他的,好似阿嬤一般。</br> “你想讓我幫你拖住他多久?”趙玉清這般問道。</br> 龍蓉抿了抿唇,說道:“半個時辰,只需半個時辰。”</br> 趙玉清閉上了雙眸,說道:“好。”</br> “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兩件事。”</br> .</br> .</br> 當陳長生落下之際。</br> 卻見趙玉清卻是已經握住了劍,擋在了龍蓉的身前。</br> “我在此,攔你半個時辰,不多一刻,不少一刻。”</br> 陳長生目視著趙玉清,最終也沒說出片語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