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見桃兒跟童知喚的次數很少,了解的也少,知曉的也僅是童知喚是先生的弟子。</br> 他們二人不時常回來。</br> 偶爾會回來兩日,但隔不了多久就會離去。</br> 老道士說道:“聽童醫師說,此處沒有多少牽掛了,久待反倒會徒增傷悲,偶爾回來一次便挺好。”</br> 陳長生聽后思索了片刻,他微微點頭,卻是嘆了口氣。</br> “算算年月,他如今也是個老頭子了。”陳長生說道。</br> 老道士點了點頭,說道:“上次見他的時候,頭發都白了,說起話來都有些沙啞了,是老了。”</br> “終有這么個時候的。”陳長生說道。</br> 老道士也很認同這句話,說道:“人終有壽,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態,此為自然,亦為人生之道理。”</br> 木居士聽到此言認同道:“道長此言甚是,當放寬心。”</br> 他心態樂觀,這點倒是不謀而合。</br> 陳長生看向老道士,問道:“聽你說話,怎么總是有種不想活的樣子。”</br> 木居士聽到這話一愣,目光隨即落在了老道長的身上。</br> 老道士無奈一笑,低頭道了一句:“瞞不過先生。”</br> 他也知道,自己早該死了。</br> 陳長生看著他,說道:“上蒼給的福運,你還嫌棄了不成?”</br> “嫌棄。”</br> 老道士直言不諱,說道:“多活那么些年又沒什么用處,在這山上待著,無外乎是為了圖個晚年清凈,但什么最清凈?自然是死了最清凈。”</br> 他輕嘆了一聲,反倒是顯得有些無奈。</br> 木居士也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他微微一愣,問道:“道長這是為何?活的好好的,怎么念叨著死來了。”</br> 陳長生笑了笑,看向他道:“你不懂他,他這輩子就是什么都見慣了,如今老了,才覺得什么都沒意思了,越是無趣,便越不想活,老了是這樣的。”</br> 木居士完全不明白,他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說,修行修行,卻也不必修的這般通透吧,道長你也想的太開了些吧,這卻不是什么好事啊。”</br> “對他而言是好事。”陳長生笑道。</br> 老道士也不反駁,撫了撫胡子,笑了起來,點頭道:“先生說的沒錯,若非心里面總惦記些事情,估計我也早就去了。”</br> “惦記些什么事?”木居士好奇問道。</br> 老道士想了想,卻是搖頭道:“說不出來,總是覺得少有欠缺,具體是因為什么,卻又說不明白。”</br> 他看向了陳長生,問道:“陳先生大概明白這樣的感覺。”</br> 陳長生聽后卻是搖了搖頭,說道:“陳某卻非想死之人,又怎能明白。”</br> 老道士笑了笑,點頭道:“也是。”</br> 一個人一輩子,存在于這世間總是會有自己想去做的事情的。</br> 如今的老道士,曾經的商陸。</br> 跌進過泥濘里,又從泥濘中爬起來,稀里糊涂的便坐上了皇位,成了西蕭的皇帝。</br> 于他而言,一凡人能夠體驗到的東西,他無一例外的都體驗過了,這是一件好事,但同樣也是悲哀。</br> 如今的他,身處這山中,專心于道法。</br> 不是因為他心念向道,而是他不明白自己還能做什么。</br> 好像對于世間的一切,都有些提不起興趣了。</br> 隱約間,好像能做許多事情,但真的動身了過后,卻又覺得無趣了,這十分糾結,卻又是他真實的寫照。</br> 就好似孩童想吃那街邊的糖果,可長大以后,再吃那糖果,卻是覺得索然無味,甚至覺得不好吃了,也不會再吃了。</br> 也是因此,才是悲哀。</br> 木居士左右思索,他忽的發現自己有些聽不懂這二人在說些什么。</br> 大抵也是因為他不太了解這位道長的過往。</br> 嗯,理應是如此的。</br> 木居士問道:“道長似乎從來沒跟我提過過往的事情。”</br> 老道士聽后愣了愣,隨即卻是笑道:“老道沒有過往。”</br> “昂?”</br> 木居士道:“道長是不愿提吧。”</br> 老道士笑道:“過去許久的事了,提了有什么意思,木居士回顧年少,不也一樣不愿意提嗎。”</br> “我那是……”</br> 木居士話至一半,卻是化作了一聲嘆息,說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br> 陳長生看了一眼老道士,又看了一眼這位‘木居士’。</br> 他不禁覺得有趣。</br> 這世上的事情,就這般巧合?</br> 陳長生卻是不信有這樣巧的事情。</br>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這兩人相識。</br> 陳長生也沒說任何,隨即便聊起了別的事情。</br> 至于木居士,卻也沒待多久,最后捐了些許香火錢后就下了山。</br> 他穿的很是樸素,腳踩著一雙草鞋,與這坊間尋常的百姓并無一二。</br> 這卻讓人很是難以相信。</br> 陳長生看著這位木居士離去的身影,不禁說道:“他與陳某料想中的,大不一樣……”</br> 老道士目光望去,問道:“先生認得木居士?”</br> “你沒認出來?”</br> 老道士搖了搖頭,隨即又凝視了木居士的背影許久。</br> 他仍舊是沒回想起了什么來。</br> 只覺得奇怪。</br> 陳先生這樣說,那這人定是與自己有關系的。</br> 會是誰呢?</br> 商陸怎么都想不明白。</br> 不對,如今也不能叫商陸了,而是浮云道人,一個老道士。</br> 老道士問道:“是故人?”</br> 陳長生看了他一眼,正要開口,卻又話語一轉,笑道:“是…不告訴你。”</br> 這便說了,卻不是一件好玩的事。</br> 老道士見陳先生臉上帶著笑意,他不禁無奈一笑。</br> 可隨即卻有些愣神,說道:“先生比起以往時,心中似乎開闊了許多。”</br> 陳長生笑了笑,說道:“人與事總是無奈,但也總會治愈一些陳年的傷痛,有好有壞,有壞有好。”</br> 老道士點了點頭,笑道:“恭喜先生了。”</br> 陳長生起身道:“不聊了,回去怕是趕不上飯點了,若有下次,陳某再與你閑聊。”</br> “我送陳先生。”</br> 陳長生擺了擺手,卻沒要他送。</br> 他大搖大擺的走下了山。</br> 陳長生的腳力倒是不錯,于山腳下時遇到了那木居士。</br> 木居士見陳長生追上了自己,不禁笑道:“想來先生平日里沒少登過山。”</br>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早年時常走,如今不愛動了,不像你這般,是從山上走下來的人。”</br> “昂?”</br> 木居士微微一愣。</br> 隨即卻見陳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笑了笑后便往前走去了。</br> 木居士回過神來,瞧著此人的身影,他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