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無奈事十有八九。</br> 那封絕筆，已然道清了許多東西。</br> 蕓香是注定沒法跟著先生的，就算成仙入道一樣也有著說不清的結局。</br> 她是竹柒，但也不是竹柒。</br> 當初的竹柒，一生都在追隨著先生步子，她的一生都活在過往里，但到頭來卻是一場寂寥。</br> 陳長生也很清楚如今自己的境地。</br> 他會死的。</br> 誰又能等那一個又一個三年呢。</br> 而且當初的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陳長生也不清楚，似陰影一般籠罩著他，陳長生能感覺到，往后的路說不定會有數不清的坎坷與挫折，沒人能幫的了他。</br> 倒不如讓她這一世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為旁人而活。</br> 畢竟，她是蕓香。</br> 而不是那個竹柒了。</br> 入夜。</br> 蕓香小心的關上了房門。</br> 她的手中抱著一包蜜餞，回頭望了一眼那屋中亮起的燭火。</br> 這個年紀尚小的姑娘心中有了惦記的人。</br> 但她也清楚，那不是自己能想的。</br> 她抱著那包蜜餞，臉上擠出了些許笑意。</br> 不管如何，在她心里，先生始終都是她認為最好的人。</br> 屋中的燭火從晚間一直亮到了黎明。</br> 陳長生坐在那桌前，玉佩放在桌上，他始終都沒有去拿。</br> 手中的筆不停動著，這一夜他寫了很多字，但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無非就是打發這些時間罷了。</br> 直至那天色灰蒙蒙亮起之時，藕蓮坊城隍前來拜訪。</br> 陳長生看向門口，道了一句：“進。”</br> 城隍穿門而來，對先生拱了拱手。</br> “回稟上仙，上仙讓小神查的人，小神查到了。”</br> 陳長生停下了筆，看向城隍。</br> 城隍拿出了當初那本冊錄，接著翻到了某一頁，遞給了上仙。</br> 陳長生接過手中，看了一眼。</br> 【竹柒，亡于天稟年四月二十七，功德圓滿，入往生輪回。】</br> 陳長生不禁有些恍惚，他將那本冊錄還給了城隍。</br> 城隍小心的看了一眼上仙，問道：“上仙可還有什么吩咐？”</br> 陳長生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多謝城隍，不過仍有件事……”</br> 城隍頓了一下，問道：“上仙請講。”</br> 陳長生說道：“唐府有個叫做蕓香的丫環，勞煩城隍往后多照顧些許。”</br> 城隍聽后答應了下來，心中則是在想著這位叫蕓香的丫鬟有何特殊之處。</br> 竟讓上仙都親自打招呼。</br> 陳長生看向了手中的筆，他拔下了一根頭發，揮手之間，那發絲落入了筆中。</br> 城隍見上仙做著這一切，不明所以，問道：“上仙這是……”</br> “陳某不白請你幫忙。”</br> 陳長生將那支筆遞了過去，說道：“此物有驅邪斬妖之效果，便贈于城隍。”</br> “小神惶恐！”</br> 城隍一眼就看出那支筆尤為不凡。</br> 僅是在經過上仙之手后，那筆上便現出了神韻，已非凡世之物品。</br> “好生收著吧，若是往后碰上邪祟妖魔，也能助你一力。”</br> 陳長生將筆遞上。</br> 城隍顫顫巍巍的接過，他俯身一拜，顫抖著道：“小神謝過上仙賜寶！”</br> “去吧。”陳長生輕輕擺手。</br> 城隍見狀便不再多作打擾，隨即便退出了房中，回了城隍廟。</br> 當他再次看向那支筆時，眼中皆是欣喜。</br> 有此寶物，他也能更上一層樓。</br> 這位上仙，當真是大氣！！</br> 同時，他也將上仙的話記在了心里，一點都不敢馬虎。</br> 朝陽升起。</br> 一抹光輝透過窗紙落入房中。</br> 陳長生抬起頭看了一眼，隨即便聽到門外響起了蕓香的聲音。</br> “先生可是起了？”</br> “進來吧。”</br> “咯吱。”</br> 蕓香小心的推開門來，走了進來。</br> 陳長生見她面容憔悴，大概是昨夜沒有睡好的緣故。</br> 陳長生看著她道：“陳某最后再教你認些字。”</br> 蕓香心中一頓，問道：“先生是要走了嗎？”</br> 陳長生點了點頭，隨即說道：“過來坐吧。”</br> 蕓香抿了抿唇，上前坐下。</br> 陳長生將那本書翻開，一字一字的教給蕓香，如何念，如何寫，一并教給她。</br> 蕓香聽的尤為認真，不敢有一絲馬虎。</br> 她表現的尤為平靜，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她知道，先生一定會走的，只是沒想到會這般快罷了。</br> 這一天，先生教了她很多的字。</br> 她將每一個字都記在心里，不敢再忘。</br> 陳長生說道：“你要記得，陳某教你認字讀書，并非是讓你用來取悅他人，你這一生，應當為自己而活。”</br> 蕓香點了點頭，記在心里。</br> 可記是記住了，可她不明白什么叫作為自己而活……</br> 活成什么模樣，才算是為自己而活呢？</br> 蕓香總覺得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想問，但卻又問不出口來，似乎是一件不能問的事。</br> ……</br> 到了正午之時，唐府父子前來相送。</br> 唐明鏡問道：“先生何不再留幾日？”</br> 陳長生搖頭道：“不必了，事情還多，若有下次，再來打擾。”</br> 唐明鏡聽后不禁一嘆，他也意識到留不住先生了。</br> 陳長生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遞給了唐明鏡。</br> 他說道：“這玉佩，陳某不曾解開，如今物歸原主，還且收好。”</br> 唐明鏡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說道：“玉佩贈與先生了。”</br> 陳長生搖了搖頭，卻沒解釋，只是將玉佩遞到了唐明鏡手中。</br> 唐明鏡無奈接下，他看著玉佩，有些不解。</br> 難道，這玉佩真的不是留給先生的嗎？</br> 無論如何，他都是不信的。</br> “此間事了，陳某便不多留了。”</br> “先生……”</br> 唐明鏡張了張口，他還想說些什么，但最后卻是化作一聲無奈：“先生慢行。”</br> 站在門口蕓香眼眶泛紅，她望著那先生轉過了身就要離去。</br> 直至先生邁出數步，她再難忍受，冒著會被責罰的風險，追了出去。</br> 唐明鏡愣了一下，一旁的唐世杰也是一愣。</br> “這……”唐世杰不解。</br> 唐明鏡搖了搖頭，說道：“阿爹你就別管了。”</br> 唐世杰聽后忽然間明白了過來，隨即便笑著點了點頭。</br> ……</br> 蕓香來到先生身后，喚道：“先生！”</br> 陳長生回過頭來，看向了蕓香，問道：“怎么哭了？”</br> 蕓香說道：“蕓香想送送先生。”</br> 陳長生不禁一愣。</br> 他看著面前的蕓香，點了點頭。</br> 兩個人一路朝著坊外走去。</br> 蕓香如之前一般跟隨在先生身后。</br> 在那荷塘之前。</br> 蕓香望著先生，道了一句：“愿先生往后，萬事順心……”</br> “一切安好。”</br> 恍惚之間，似是那個竹柒站在了陳長生的面前。</br> 陳長生愣了許久，回過神來后點了點頭，擠出一抹笑意，說道：“自當如此。”</br> .</br> .</br> 走出許久之后。</br> 陳長生往那身后的荷塘看了一眼。</br> 他忽的一頓，心有所感。</br> 抬手一算，不禁有些恍惚。</br> “這個唐明鏡……”</br> 陳長生無奈一笑，說道：“兜兜轉轉千百個春秋，那塊玉佩竟然還是回到了她手中。”</br> 他長嘆了一聲，邁步上前。</br> “緣之一字，當真難解。”</br> 坊外的荷花依舊開著，微風吹拂過荷塘，蓮葉搖曳，波瀾不止。</br> 那一日好似并沒有發生什么。</br> 只是后來有人聽說。</br> 唐府的公子在那一天，收了一位丫鬟做了義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