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有時候明明很悲傷的話語卻又在蕓姑娘忽然的一笑之下顯得跳脫了幾分。</br> 在往后的時日里。</br> 陳長生哪里也沒有去。</br> 于他而言,這難得的歲月好像變得不重要了,他不再忙碌的走走停停,而是留在了這里。</br> 在這更替之下的唐府中,在那后院祠堂邊的涼亭里。</br> 蜜餞很好吃,很香。</br> 忽然就喜歡吃了。</br> 蕓香坐在唐府后院的亭子里,她指了指那池塘,說道:“蕓香讓人種了荷花,說不定來年就能瞧見荷葉花開,等下次回來,先生就能自己來賞了。”</br> 陳長生道:“陳某卻是什么都不曾為你做過,又何必如此呢。”</br> 蕓香道:“這不重要。”</br> 她什么都沒解釋,只是轉頭看著池塘,遐想著荷花開滿這池塘的景象,想來是尤為好看的。</br> 唐明鏡偶爾會回府上。</br> 他見先生始終都在,也不再提及任何外事,對于一些事也不再關注。</br> 唐明鏡本就是個聰明人,下心思一猜,便明白了過來。</br> 那天夜里,他去見了蕓香。</br> “蕓香。”</br> “大哥這么晚過來,是有什么事嗎?”</br> 夜里的蕓香沒有睡去,睡不著,人老了,總歸會有些毛病,年紀越大,入夜了后就越是睡不著覺,一來是因為歲月積攢下的心事,二來就是身子骨不行了。</br> 唐明鏡問道:“陳先生有些反常,大哥有些擔心你。”</br> 蕓香愣了愣,抿了抿唇。</br> 唐明鏡愣了一下,見她這般反應,萬般心緒化作一聲嘆息,“真讓我猜中了。”</br> 蕓香低下頭來,說道:“沒事的大哥。”</br> 唐明鏡拉起蕓香的手,輕拍著她的手背,他欲言又止,卻又覺得難受。</br> “傻丫頭。”</br> 唐明鏡長嘆了一聲。</br> 蕓香笑了笑,說道:“人世無常,總有這一天的。”</br> 唐明鏡口中呢喃道:“我本以為,我能死在你們前面的,我還長你幾歲,想著先去了,那樣子我便不必難過了。”</br> “這些不吉利的話可不興說,大哥要好好活著,日子還長呢。”</br> 唐明鏡揉了揉眼,說道:“大哥累啊,也想走了,真想走了。”</br> 眼前的兄妹二人,亦是兩位老者。</br> 唐明鏡早已被這歲月與世事所折磨的沒有了心力。</br> 痛苦與不甘卻又無法翻身,這樣的情緒積壓在他的心頭,久久難以淡去,身上的病痛與心里的病痛都在折磨著他。</br> 他的確是不想活了。</br> 蕓香看著唐明鏡,她輕嘆了一聲,來了上京之后,她才真正知曉了大哥的苦,唐府聲名遠揚,而非自愿,攪動風云,亦非自愿,成也敗,敗也成,跳進這般泥潭后便身不由己。</br> 如今年邁的唐明鏡不過是想給后輩留一條生路,但卻是那般艱難,所有事都得小心,錯一事,便是萬劫不復。</br> 蕓香看著如今唐明鏡將自己折磨的這般模樣,更是心疼不矣,可她沒辦法去勸慰什么。</br> 蕓香至來都是個懂規矩的姑娘。</br> 不該說的,不該問的,一律閉口不言。</br> 唐府的將來,不是她能夠說的上話的。</br> 蕓香只道:“大哥別怕,先生不是說過的,三分天地,七分在人,以大哥只能,定能渡過此難關的。”</br> 唐明鏡佝僂著背,兩只手撐在腿上,抹過了額頭,大喘了幾口氣。</br> 諸多事情快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了。</br> 唐明鏡意識到了自己失態,覺得這樣不好,他本是來看望小妹的,自己卻陷入了思緒之中,這哪里像是個做大哥的樣子。</br> “陳先生是知道你的事的?”唐明鏡問道。</br> 蕓香點頭,說道:“我不說先生也會知道的,瞞不過他。”</br> “唉……”</br> 唐明鏡看向蕓香,他問道:“小妹你為何不……”</br> 他自然是想問為何不讓陳先生幫忙,若陳先生愿意,長壽不過是信手捏來。</br> 蕓香看著大哥,沒有說話。</br> 唐明鏡忽然明白了過來,他的臉上露出了苦笑之色。</br> 忽然之間紅了眼眶。</br> “命苦啊……”</br> 他從不曾想過,他們兄妹二人都將死看作了解脫。</br> 他唐家屹立于天下之中,風光無限。</br> 可實際上,他這個家主,都那樣可憐。</br> 連同妹妹,也是如此。</br> “命苦啊……”</br> 唐明鏡又道了一句,幾聲苦笑自那院中響起。</br> 他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忽然又迷茫了,不知道自己這輩子到底都在活些什么,好似忙活了這么大半生,卻都做了一些無用之事。</br> 唐明鏡離開了,笑的有些瘋癲,時不時打落兩滴淚水。</br> 直到笑到無力,倒在路上。</br> 好在是蕓香一路跟著,這才及時護著,不至于受傷,當天夜里唐府上下的人都睡不著了,大夫人跟二夫人伴著,又請了大夫來看。</br> 好在是沒什么大礙,喂過藥后臉色也好轉了。</br> 眾人這才安下心來。</br> 早間雞鳴,唐明鏡一醒來見窗邊趴著這么些人,一時也有些錯愕。</br> 他什么都沒有管顧,徑直離開了這里。</br> “老爺。”</br> 還是二夫人醒了過來,攔住了他道:“老爺你去哪,大夫你要歇息,不能勞累。”</br> 唐明鏡只是擺手,說道:“我沒事,你們好些歇息吧。”</br> 說罷,他便離開了唐府,回到了商行的鋪子,任誰來勸都沒用。</br> 魚紅錦最近覺得府上挺怪的。</br> 蕓姐姐怪怪的,陳先生也怪怪的。</br> 兩個人整日都待在一起,要么是去哪里玩,要么就是在府上坐著閑聊。</br> 蕓姐姐跟先生什么都聊,說著兩人又會大笑,好像都是一些好玩又開心的事情。</br> 魚紅錦盡管覺得奇怪,但也為此感到開心,因為蕓姐姐已經很久沒笑了。</br> 莫名間,魚紅錦又覺得無聊了。</br> 她撐著下巴,好似想起了什么,嘴里嘀咕道:“也不知道那只蠢貓怎么樣了。”</br> 想想都過去一年多了。</br> 應該找到如意了吧?</br> 還有唐崢那小子,魚紅錦可是把他給記恨上了,她一直認為是唐崢將貓兒給騙走的。</br> ……</br> “啊切。”</br> 背簍里的貓兒打了個噴嚏。</br> 吸了吸鼻子,胡子動了動,貓兒嘀咕道:“誰惦記貍花呢。”</br> 背著背簍的唐崢回頭看了一眼,問道:“你怕不是著涼了?”</br> 貓兒答了一句:“貍花不會著涼的。”</br> 唐崢想想也是,他的目光看向前方,說道:“我們馬上就要到煞血道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