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淳雪猜到老太太的反應,卻還是一臉失望地開口解釋:“老太太,這是我的一片心意。我能有什么意思啊我人生地不熟的,以后還指望府里多關照呢。這可是我花了心思準備的。怎么不喜歡嗎?”
老太太怒極,手指抓著盒子邊緣都快抓出指甲痕跡了,清河郡主臉上表情怪異,似乎在壓著什么:“大侄子,你花了心思?就這一盒子的枯枝爛葉?你這是第一次登門見長輩,就是這樣的心思嗎?”
賀蘭淳雪一臉的不解,伸出素白的手捂在心口,那滿臉沉痛看上去是無比誠摯:“天可憐見啊!第一次登門我送這樣的重禮,一片誠心可感日月!你們怎么能這么不識抬舉,糟踐我這一番心思呢?”
這這這,這話虧得他說得出口!
看著賀蘭淳雪臉上的無辜真誠,賀蘭老太太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掀翻了那個盒子,盒子里的東西散了一地,只見那些枯枝和半腐的綠葉混在一團,散發這一股怪異的難聞氣息,廳上幾人都是貴人,那里聞過這樣的味道,當即扭過臉。
就連表面一向溫和的賀蘭淳風也動了真火,沉聲道:“堂弟,你過分了。遠道而來,我瑄國公府又不是圖你那些財帛禮物,不愿送不送便是,你這般羞辱長輩,讀的圣賢書都讀到哪里去了。”
賀蘭淳雪一聽這話笑了,于是更加放肆,整個人更軟了下去,翹起兩條腿就擱到了一旁的邊幾上,懶得就像沒有骨頭似的:“哎呀,大公子讀圣賢書,執天子行,我可沒讀過什么書,不過我也知道我父親是瑄國公,我母親是公主,大公子,你說你瑄國公府,我聽著怎么這么別扭呢?怎么,你是世子了?”
賀蘭淳風一時語塞,清河郡主站起身,臉上全是寒霜:“賀蘭淳雪,你是來給老太太祝壽的,也是來參見風兒大婚的,你若這樣不恭不順,那就哪里來的回哪里去!”
賀蘭淳雪掏了掏耳朵,全然沒把這位郡主娘娘放在眼里,“郡主娘娘啊,你別這么著急啊,我話都沒說完呢。我可是懷著一片丹心從殤州千里迢迢來盛京的。郡主娘娘臉面金貴,就受不得人奚落了?”
老太太的眸光中閃過一剎異光,冷哼一聲:“大宅院里我有的是法子把你拖出去!混賬東西,你居然是存心來奚落長輩的!你兗國公主府是什么規矩!魏氏教出來的好兒子居然敢登堂入室羞辱長輩了!還不快滾!”
此時一直跟在賀蘭老太太身邊的一個管家婆子也開始嚷嚷道:“來人!來人!把這個狂徒趕出去!”
賀蘭淳雪還未開口,云檀一個劍步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了那個婆子臉上:“放肆!這是主子們的事兒,哪里有你一個婆子說話的地方,退下!”
“你!!”那老婆子是跟了賀蘭老太太幾十年的人,從來都是體面婆子,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被一個二十幾歲的姑娘扇了一巴掌,傳出去她可真要叫府里笑話死了。
“你敢在長輩面前動手?!”賀蘭老太太怒極了,指著賀蘭淳雪破口大罵:“你這個孽障!這是長輩身邊的人!你這是在干什么?在打我的臉嗎長輩的人你也敢打,你這是狂悖!不孝的東西,就不怕我鬧到朝廷上去嗎?”
賀蘭淳雪嘆了口氣:“老太太,你可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啊,你可知我千里迢迢給你們帶來的是什么你真當這是三文錢一臉的敗火草啊?這可是雪山上的首烏草,價值萬金,我特意帶來給你們補身子的,只是,從殤州到盛京路途遙遠,這首烏草金貴,我又是個沒讀過什么書的,我身邊出了丫環下人就是內官宮女都是不認識幾個字的粗鄙人,見識淺薄,不知道這首烏草不能放在盒子里保存。我何錯之有呢?”
眼光流轉間看到那三人的表情,賀蘭淳雪是痛心疾首啊,“可是你三位不領我的情就罷了,還要攆我出去,我到底是國公之子,你們就因為我無心之失就要趕我走,還讓這老婦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老太太、郡主你們就不怕我鬧到朝廷上去嗎我父親母親的顏面就不要了嗎?這件事我倒要到陛下面前是掙個長短出來。”
言罷,賀蘭淳雪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還從眼角擠出了兩滴淚花,看得上首三人是一口氣堵在心里,憋得不行。
清河郡主臉色白了又白,醞釀了好久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都是一家人,說什么鬧不鬧的呢。大侄子,別往心里去。”
誰知道賀蘭淳雪聽了這話更傷心了,一口氣沒上來,居然暈了過去。
云檀和玉檀連忙扶起他就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嚷嚷:“我的公子爺啊,遇上的都是什么親戚啊!公主娘娘國公爺您睜開眼睛看看吧,這些人都在欺負公子啊!”
“你血口噴人!”清河郡主慌了神就要去捂云檀的嘴,誰知道那兩個丫頭反應極快,左右一閃,清河郡主自己反倒站不住了,磕在那黃花梨的桌角上,頓時就摔了一大跤,賀蘭淳風連忙去扶,此時外面又沖進來幾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門房下人,哭聲喊聲亂成一團。
賀蘭淳風扶起母親,抬起頭就看見一個一身行伍打扮扎著高馬尾的男人大步走了進來。這人面生,但是相貌生的卻好,不似賀蘭淳雪那般眉目精致似畫,但是五官英挺,自由一番疏闊男兒的英武豪氣,廳上的幾個丫環女使都悄悄地看紅了臉。
“你又是何人?擅闖國公府可是重罪!”賀蘭淳風看著那幾個被打得皮青臉腫的下人也猜到了門房上發生了什么事,于是呵斥道:“你可知這是什么地方!”
諸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卻并不理會,自顧自地將賀蘭淳雪打橫抱起,長腿一跨,就走了出去。
賀蘭淳風頓時氣結,他剛被賀蘭淳雪氣了個憋屈,這時又遇見這么個連話都懶得跟他說的人,他心中傲氣是被徹底點了起來,他是賀蘭家長子,是太后最得意的小輩,跟一群皇子宗親那也是能稱兄道弟的交情,結果今天遇見的人一個兩個都不把他放在眼里,這樣的羞辱賀蘭淳風哪里忍得下去,當即就沖了上去。
諸瑛察覺到一陣勁風從身后襲來,可是賀蘭淳風那是在府里跟父親和武夫子學的功夫,哪里比得上諸瑛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殺出來的本事。諸瑛頭也不回,剎那間轉身抬腳就踹到了賀蘭淳風的腰間,不過他也留了七分力氣。賀蘭淳風被他一腳踹了出去,看上去心驚膽戰,但是實際上并不嚴重。
一看這情景,國公府的下人侍衛哪里還敢再攔,這可是個連大公子都敢打的猛人,誰知道人家什么來頭呢。
諸瑛抱著賀蘭淳雪大搖大擺地出了國公府的大門,方才他在門房大鬧一場,一路打了進去已經吸引了不少過路的人,如今人都還未散去,就又看見剛才那個鬧事的從府里抱出來一個昏迷不醒的,這下子人群中可是炸開了鍋,紛紛議論,這高門顯貴人家里別是出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吧。
林忠連忙跟出來驅趕,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今天的事鬧得莫名,于是立刻讓人騎馬去尋賀蘭銘回來做主了。
賀蘭淳雪被諸瑛小心地放上馬車,結果一靠在軟枕頭上,那泛著桃花春意的眸子就睜開了。
賀蘭淳雪笑得像一只偷到了老母雞的小狐貍,眉眼彎彎:“哈哈哈哈哈哈,諸瑛哥哥,你看見剛才那情景了嗎?哈哈哈哈哈哈,那三個蠢人的表情陰得都快能擰出水了。”
“你啊。”諸瑛無奈:“我就知道你來國公府必定要生事。你今日可是鬧了個天翻地覆,國公府里那三位以后提起你怕是都要恨得牙癢癢了。在府里動了手,可是沒有這么容易收場的。”
賀蘭淳雪蹭蹭諸瑛,“我就沒想過收場啊,再說了,哥你踹了賀蘭淳風這么大一腳,你就沒想好后手?我不信。”
諸瑛戳了戳賀蘭淳雪的腦袋:“你把賀蘭老太太和清河郡主氣得都快吐血了,我能有什么后手,只不過我跟月叔說好了,我一進國公府,他就把今天的事情散布出去,不過重點是,賀蘭家那傻乎乎的二公子從殤州不遠千里給家里的祖母嬸嬸兄長帶了價值連城的首烏草來,結果那家人是不識貨的,竟然把那首烏草當路邊野草了,勃然大怒不說,怒斥二公子,把人孩子都嚇得暈過去了。”
賀蘭淳雪聽了更是樂不可支:“你怎么把那花廳上的情景猜得這么準?”
“別的事情我說不好,但我到底是在國公府里討過了幾年生活的人,那三位什么脾氣秉性我,我早就領教過了。那老祖母是個天下第一自私人,雖然她經歷三朝,心思縝密,但她只想著自己盤子里的那點吃食,最會慷他人之慨。郡主娘娘是個蠢人,心思陰毒,但是腦子不好使啊,連國公府上下都拿不住的,那位大公子,我見他的時候他還小,不過,此人總有一股莫名的傲氣,剛愎,也不像是個能成大事之人。你說,我能不能算準你們今天這場好戲?我跟他動了手,他落了敗,他那種人最要顏面,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泄露出去,打了也就打了。”
賀蘭淳雪鼓掌:“哥,你還是給他們臉了,這事情啊你得再加點東西,這才有意思呢!云姐姐何在?”
云檀一聽召喚立刻上了馬車:“公子有什么吩咐?”
賀蘭淳雪俯身,湊到云檀的耳邊低語,半晌過后,云檀的表情變得不是怪異,想笑也不敢笑:“公子,您這樣,國公府的幾位主子怕是要氣吐血了。”
賀蘭淳雪笑瞇了眼睛:“若想一勞永逸,我點的這把火還不夠呢。人只有氣急了,怒極了,才會什么都不顧了。什么都不顧了,才會犯錯啊。”
“奴婢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