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年輕法師的眼力實在太好了,竟然一眼就看見雅尼克被半掩在袖口下面的主教權(quán)戒,然而他的聲音不高,除了兩人旁邊早就知道雅尼克身份的索菲亞和城主提奈斯,也沒有其他人聽見,足以體現(xiàn)他的貼心。
既然被人知道了身份,雅尼克也不再遮掩,索性大大方方解開斗篷的扣子,揭下覆在頭上的兜帽,露出一頭在黑夜中依舊亮眼的銀色長發(fā),以及斗篷下面的神官袍。
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俊美的年輕人的身份。
就算處于亡靈來進攻的非常時期,一個神官敢于在眾多法師中暴露身份,這份勇氣也是足夠令人稱奇的,雅尼克馬上吸引了不少異樣的目光,其中絕大部分來自于法師。
年輕的法師,穆德·范臉上流露出微微驚訝的神色,顯然他也沒有想到神官居然在被他道破身份之后直接這么做,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提奈斯城主,你竟然讓一名神官來指揮我們?!”一名法師叫嚷起來,帶著明顯的憤怒。
隨著第一個反對聲響起,其他法師也紛紛表露出不屑或敵視的情緒。
要不是城墻底下還有無數(shù)的亡靈前仆后繼想要爬上來,那些法師沒空將法杖指向他,恐怕眼下神官的人身安全就要遭遇威脅了。
“諸位,希爾神官是我請來幫助治療黑死病人的!”提奈斯?jié)M頭大汗,連忙解釋道,生怕真有人給神官來一個烈焰滔天之類的。更重要的是,這個人是克里斯閣下看重的朋友,善于逢迎上意的拉塞雷納城邦長官毫不懷疑,如果這個神官遇到什么危險,克里斯閣下會用法術(shù)將他切成一段一段地丟下去喂那些亡靈!
“我們有魔法藥劑,用不著教廷的走狗!”個別態(tài)度極端的已經(jīng)喊了起來。
“不不,我想你們需要的!”提奈斯城主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您是神官?您真的是神官!”
“神官閣下,請救救杰瑞!他快死了!”
與那些法師的仇恨截然相反的,是普通士兵和劍士們大喜過望的態(tài)度,甚至有好些人跑過來,將神官團團圍住,紛紛請求他去救自己的朋友或同伴。
對于法師以外的人來說,教廷雖然高高在上,神官也遠比法師要來得高傲,可千年來的精神信仰根深蒂固,更重要的是,黑死病,這種令人聞之色變的恐怖疾病,唯一可以完全將其治愈的,只有神官。
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是渴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何況眼前不只是一根稻草,而是活生生的救星。
面對一邊的期盼殷殷,一邊的防備敵視,年輕俊美的神官溫和道:“不要擔心,我會盡自己的能力治療你們?!?br/>
然后又對提奈斯道:“城主閣下,既然范法師閣下已經(jīng)到來,想必拉塞雷納的危機很快就可以解除,這里就拜托你了?!?br/>
提奈斯忙道:“當然,您放心吧!”
看著雅尼克的背影消失在城墻上,提奈斯對剛剛到來的年輕法師扯開熱情的笑臉:“太好了,范得里尼嘉比拉閣下,您能來真是太好了!法圣西蒙閣下也要過來嗎?拉塞雷納現(xiàn)在的情況很緊急,如果西蒙閣下也能來的話,就”
“沒有?!?br/>
提奈斯的笑容一僵。
“老師另外有事情,不會過來?!蹦碌隆し吨貜土艘槐?,語氣溫和,“他認為有我在的話就足夠了。”
“可,可是,您不知道,那些亡靈實在太恐怖了!”提奈斯又開始額頭冒汗,“我不是不相信您,您的能力眾所皆知,但”
還沒等他組織好措辭,年輕的法師已經(jīng)走到城墻邊往下察看。
一個土系法師正指揮著法杖不斷地使出土矛術(shù)朝那些已經(jīng)快爬上來的亡靈一個個釘下去,然而亡靈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一不留神就會讓它們鉆了空子,而且土矛術(shù)的準頭也不是百分之百,只要不能當場就把亡靈的腦袋刺穿,又或者截斷它們的脖子的話,它們也會不知疲倦地繼續(xù)向上攀爬,這才是亡靈們戰(zhàn)斗力強悍的可怕之處。
一只腐爛的手從下面伸出來,一把抓住法師的衣袍,力氣之大,讓法師頓時失去重心,一頭往前栽,眼看就要被拖下去,旁邊的士兵來不及拉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法師向前傾。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那個牢牢揪住法師的亡靈忽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整個身體在尖叫中化為齏粉,土系法師也跟著尖叫起來,抓住他的力量一消失,他反倒因為慣性,身不由己地要摔下去。
不過也許今天注定是他的幸運日,土系法師的后領(lǐng)被人抓住,然后一把將他扯回去。
他狠狠地栽倒在城墻上,雙手撐著粗糲的石塊,大口大口地喘氣,望著藍袍法師的目光滿是感激。
“范,范閣下,我非常,非?!?br/>
感激的話還沒有說完,藍袍法師已經(jīng)走向另外一邊,開始有條不紊地指揮起戰(zhàn)役,提奈斯跟在他后面,完全成了陪襯。
老實說,論世俗身份的高貴,在拉塞雷納沒有人能比得上克里斯,但問題是,克里斯的法師身份并沒有幾個人知道,別人也不知道他在魔法上的成就到底多高,更不知道他的老師是誰。
相比之下,有法圣當老師,聞名遐邇的穆德·范,顯然更適合指揮一群法師進行戰(zhàn)斗。
另外一邊,雅尼克沿著樓梯下了城墻,許多在戰(zhàn)斗中受傷的人都被安置在這里,其中包括被亡靈傷到的,有可能感染黑死病的,也包括那些普通傷員。
所有人都已經(jīng)服下了魔法藥劑,但有些受傷嚴重的,看上去情形并不太好,臉色已經(jīng)開始從青白向灰黑轉(zhuǎn)變,也許過不了多久,就要成為亡靈大軍的一員。
這使得傷員營地里普遍縈繞著一股悲觀的氣氛,城中很多平民即使送來飲食,也不敢輕易靠近,傷員們由士兵們喂食了魔法藥劑,再多的照料也沒有了。
神官看到這種景象,先是皺了皺眉:“為什么將被亡靈咬傷的和那些普通傷員安置在一起,如果有人感染了黑死病,其他人怎么辦?”
“閣下,”跟在他身邊的一個士兵解釋道:“因為時間太倉促了,沒來得及安排其他地方,現(xiàn)在很缺乏戰(zhàn)斗力,那些普通傷員稍微休息一下,還要上戰(zhàn)場的!”
“即使是如此,也不應(yīng)該如此草率!”神官向一個看上去病情比較嚴重的傷員走去,一邊交待:“我先去幫被亡靈咬傷的人醫(yī)治,你”
“神官閣下,我叫艾倫,當初就是我?guī)湍幕锇檫M入拉塞雷納的!”士兵挺起胸膛。
神官這才認出他就是那個八卦的士兵小隊長,“好吧,艾倫,麻煩你帶人把這些傷員分門別類,普通傷員另外安置,絕對不能跟被亡靈咬傷的人放在一起,還有,這里幫忙照顧的人太多了,不需要那么多人,多派點士兵在這里駐守!”
“是,謹遵您的吩咐!”艾倫神情肅穆地答應(yīng)一聲,匆匆走了。
“索菲亞,”神官對一直跟著自己的伯爵千金道,“非常感謝你的保護,不過我現(xiàn)在可能需要你幫忙?!?br/>
“你盡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索菲亞剛才沒少跟著拔劍戰(zhàn)斗,身上風塵仆仆,臉蛋也不復白凈。
“我需要魔晶,盡可能多的魔晶。”
“我這兒有”
“不,你去跟提奈斯要。他是城主,這方面的庫藏一定不少,沒有魔晶,我的法力不足以支撐我能治療這么多人,好姑娘,我們用不著為提奈斯省錢!”
索菲亞聽到最后一句話的主語,臉上露出笑容:“好的,如你所愿!”
粗布搭起來的簡陋帳篷里,被亡靈抓傷或咬傷的人們,臉上帶著或多或少的絕望和恐懼。
所有人都知道,再好的魔法藥劑,目前來說,也只能起到緩解的作用,并沒有辦法徹底根治黑死病,他們這些被亡靈印上烙印的人,總有一天可能還是會變成那種恐怖的亡靈,對著自己的同胞下手。
就在剛剛,一個服用過魔法藥劑,但是傷情很重的士兵,臉色變得烏黑,手上,脖子上青筋迸起,兩個眼珠開始發(fā)紅,呈現(xiàn)出令人害怕的病變跡象,幸而有人發(fā)現(xiàn)得早,當即就把人拖出去了。至于拖出去的下場是什么,傷員們也許猜得到,卻不愿意去想。
所有人絕望地等著一個無望的結(jié)果,有的人甚至無法忍受這種等待死神降臨的忐忑折磨,提前結(jié)束了自己的性命。
然而這種行為就像惡性循環(huán),反而給其余的傷者帶來更大的恐慌。
現(xiàn)在只有神官能夠治療黑死病,可是拉塞雷納的神官早就撤走了,除了神官,又有誰能拯救他們呢?
“瑪麗,你聽我說,趁現(xiàn)在,另一個城門還開著,你趕緊帶著簡逃離拉塞雷納,前往圣瑪爾城,那里要安全得多!”一個半躺在帳篷里,胸膛上纏著紗布的年輕士兵對跪在自己旁邊的兩名少女道。
“不不,貝克,你休想丟下我們!”年輕稍長的少女哭泣道,“爸爸媽媽已經(jīng)去世了,難道連你也要拋下我們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這么做?!必惪诵靥派系膫谝呀?jīng)開始發(fā)黑,而且這種黑色的范圍還在逐步擴大?!澳阒?,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半個亡靈了”
“住口!”瑪麗打斷他,“一定有辦法的!那些法師,聽說連大名鼎鼎的范法師也來到這里了,他是法圣西蒙的弟子,一定可以救治你的!”
“瑪麗,沒有辦法的,再厲害的法師也沒法戰(zhàn)勝黑死病。”貝克嘆了口氣,“神官,只有神官才能救我們,可拉塞雷納現(xiàn)在要去哪里尋找神官呢?”
瑪麗還能死死忍住淚水,但年紀稍小的簡已經(jīng)忍不住,撲在他身上哇哇大哭。
貝克愛憐地輕撫著小妹妹的頭發(fā),臉色難掩黯然,甚至帶著一絲絕望。
“神官!是神官!”
“神官閣下!請救救我們!”
“噢!您是光明女神派來的嗎”
“救救我們吧,神官大人!”
外面?zhèn)鱽硪魂囼}動,貝克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然而當他看向瑪麗尋求確認的時候,發(fā)現(xiàn)瑪麗臉上也呈現(xiàn)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簡,你留在這里照顧貝克,我出去看看!”她丟下一句話,提起裙擺就往帳篷外面沖,結(jié)果因為速度太快,在門口的時候就狠狠撞上一個人。
對方被她撞得連連退了好幾步,等瑪麗止住沖勢,抬頭匆匆一瞥,不由得徹底呆住了。
即使在許多年后回想起來,她也覺得那是她一生中最難忘的情景。
作者有話要說:周日更新的勤勞的作者真是可愛啊╭(╯3╰)╮!【泥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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