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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期過了半,時間就感覺過得飛快,陳同賣拐賣了一個多月,右腳終于踩在了實地上。
按照同哥的說法就是:“吁——感覺我的腿獲得了新生。”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跛腳適應了大半個月,才慢慢地好起來,而期末考試也越來越近了。
少年班的學生們除了學校組織的活動,其他的學習生活是單調(diào)甚至枯燥的,沒有那么多的快意恩仇。
但同時他們的日子也不算太過無趣,因為少年班的老師們都是活寶。
比如教物理的老趙……在學期末的時候就和教化學的夏老師,傳出了一段不可言說的“緋聞”。
夏老師是一位年輕的男老師,不怎么有存在感,瘦瘦的,皮膚很白,像被漂白了一樣白,脖子細長,看起來有點亞健康。
他除了講課講題之外不愛說話,就愛給帶他們做各種化學實驗。
高一的時候某個月黑風高的晚自習,他在教室里給學生做燃燒試驗,展示不同金屬燃燒時候的火光會有不一樣的顏色。
教室里燈都關了只留了個應急燈,金屬銅燃燒時候的綠光像鬼火一樣,夏老師還戴著連帽衫的帽子,裝模作樣地在火光上面張著五指畫圈……
被秦主任路過時看見了,以為他在做法,把他叫出去訓了一頓。
老秦面前的夏老師低著頭。
后來夏老師還是帶著他們做實驗,大有“死不悔改”的氣勢。
不僅做了噴泉實驗、鋁熱試驗,還在晚自習上展示自制葉脈書簽,理由是他的上一張葉脈書簽不見了。
當天晚自習的時候夏老師用著近乎強迫癥一樣的耐心,拿牙刷刷了將近一個多小時的葉肉,做出來了兩片葉脈書簽,還說要送給學生一片。
但由于做實驗的當天晚自習的化學周測,學生們看他刷葉片看了大半節(jié)課,好些試卷沒寫完的,夏老師生氣,要送的那片也不了了之了。
前段時間和老趙搞出“緋聞”,也是他要做實驗,做大家都好奇的“大象牙膏”。
原本夏老師是要在教室里做的,然后被老趙從門口路過,分外感興趣地拉著他說:“在教室里做有什么意思,你到時候二班做了還要跑去一班重新做一遍,多累人哦。”
于是老趙拐了他,拽著一班和二班的小伙伴跑去操場做趣味實驗。
別的班臨近期末都在忙著期末復習,他們倒好,物理課也不上了化學課也不上了,跑去操場搞什么“大象牙膏”,還額外加了一個“法老之蛇”。
老趙這個嬉皮笑臉讀高中就翻墻出去打游戲的,騙不過封湫惹不起宋美麗,抓著年輕話少的夏老師忽悠,說操場這么大,實驗做小了多沒意思。
然后他們端了個盆來搞“法老之蛇”,做出來的成果倒是生出來了一條粗壯的蛇,就是那顏色太糟糕,像屎糊了地。
后來又拎著兩個桶搞大象牙膏,他們沒讓學生們靠太近,怕濺著過氧化氫,實驗中心就他們兩個人從頭防到腳,還戴了護目鏡。
反應發(fā)生的瞬間泡沫就爆炸式地涌了出來,跑都跑不贏,在學生們的起哄尖叫聲里操場的這一角滿是洗潔精的味道,泡沫晃悠悠飄上天,老趙跑不動了,坐在泡沫邊緣發(fā)出爆炸式的狂笑,不僅吸引來了操場上上體育課的學生,還再一次地把老秦引來了——老秦無處不在。
大老遠的老秦看見操場上一坨粉色的泡沫,假發(fā)都要氣得飛起來,指著他們這邊喊:“你們聚眾弄什么呢!破壞公物!”
“完了完了,他怎么又來了!”老趙夸張地拽起夏老師,踢了一腳旁邊坐著的大白的屁股,“還不跑!”
圍了半圈的兩個班的學生立馬受了“不良”老師的感召,一呼啦地飛。
老秦那八百度的近視眼看又看不清人,就見著為首的那兩人手拉手跑呢,半瞎式地把他們認成了學生,還以為纖弱的夏老師是個女生,點著就喊:“你們還拉手!早戀!被我抓著了就去剃頭!”
夏老師本來就跑不動,被老趙拽著跟面條似的在風里波浪,老趙一聽嚇得腳都軟了,一個跟頭翻在草坪上,連累了夏老師呼哧喘氣站在一邊。
陳同瘸腿跑不動,原本和蘇青躲在樹后面,這會兒聽見老秦的話,又看見老趙那模樣,他都要笑死了,捂著肚子大聲嘲笑,樹都擋不住。
老秦追過來看見他倆不是學生是少年班的老師,吹胡子瞪眼耳朵里冒汽笛,假發(fā)飛了三尺高露出他電燈泡似的地中海:“怎么是你們兩個!夏老師怎么又是你!”
夏老師每每一意孤行搞事情,遇見領導就低著頭,也不認錯,反正他說任他說。
老秦氣炸了肺,當天晚上就拉著各班老師去開年級會議,估計是點名批評了他們倆。
不過少年班的老師都不歸年級主任管,指揮他們的是上頭的領導,所以也養(yǎng)出來這些老師的個性,老秦也就象征性地約束一下。
可他管不了老師,他還管不成學生嗎……就因為這事,一班和二班掃操場掃到了期末考試。
老趙和夏老師也一戰(zhàn)成名,被少年班的學生們笑了好久,老趙拿眼睛瞪他們,他們就夸他年輕,看起來是個會早戀的年輕崽。
期末考試在他們歡呼終于不用掃操場里結(jié)束,寒假期間他們沒有冬季班,補課時間也只比其他班的學生早個一兩天而已。
春節(jié)將至,學校也不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放假了,鍋蓋萬分不樂意地和他們說了拜拜,他要到他爸那邊過年,不在蘇河,一早就買好了火車票。
其他人倒是自在些,寒假作業(yè)早被他們刷完了,只剩下萬惡的語文寫作,打算留到開學前一天七篇。
陳同往年過節(jié)都是在老宅里過,去年的時候陳正業(yè)和宋嫻帶著宋嫻的女兒恬恬來的老宅陪他過的,但是陳同沒覺得有多大意思。
從前的時候,哪怕家里有個像惡魔一樣的媽,家里也還有奶奶,有爺爺。奶奶做的餃子好吃,他每年都很懷念。樂文小說網(wǎng)
放假了宋嫻給他打過電話,希望他能去他們那邊住一個寒假,陳同拒絕了。
他的腿快好了,一個人住著又自在,他隨便弄弄飯什么的就可以搞定,更重要的是,他身邊還常常伴著一個蘇青。
蘇青自由得很,大約是因為他太優(yōu)秀了,他叔叔嬸嬸都不太管他,只今天例外,把他叫回家有事去了。
陳同偶爾遇到過蘇青和他嬸嬸打電話,聽蘇青在這頭說話的口氣,他們之間起來關系還蠻好的,不過陳同從沒聽過蘇青和他叔叔打電話,陳同想著,可能嬸嬸是女性,比較體貼。
就像宋嫻一樣,雖然宋嫻對他的好多少有點招安的想法在里面,但不能否認的是,宋嫻對他的確好,又是煲湯又是送水果的,她還有本職工作,能做到這樣對陳同來說已經(jīng)非常足夠了。
今年他們之間的關系有所好轉(zhuǎn),陳同估摸著宋嫻還是會來找他,叫他回家過年。
只是他沒想到,來的不是宋嫻,是他爸。
陳正業(yè)提著玉米排骨湯進門的時候陳同都傻了:“你怎么來了?”
陳正業(yè)看了他一眼,陳同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語氣不太好,又改口說:“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有空來,宋阿姨呢?”
陳正業(yè)沒回答那么多,他走進來,把保溫桶放在桌上,看了看屋里:“就你一個人?小蘇今天不在?”
陳同熟練地把湯倒出來,洗了保溫桶:“不在啊,他哪天天在,被他嬸嬸叫回家了。”
“嗯……”陳正業(yè)看著陳同在廚房里忙活的背影,想問兒子一句“你有沒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又覺得不妥當。
要不直接問“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陳正業(yè)又覺得這樣說太直白。
或者別家父親和孩子之間可能會有玩笑話,笑著打趣說:“噢,兒子,前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了一條粉色短裙,難道說你其實內(nèi)心住著一位小公主嗎?”
陳正業(yè)站在原地抿了下嘴唇,他想象不出來他和陳同之間的那樣的畫面——太驚悚。
想了半天,陳正業(yè)一句話也沒說。
陳同坐在桌邊喝湯,給他也打了一碗。
嚼了一口爽脆的水果玉米,陳同舔了舔被湯汁濺到的嘴唇。
陳正業(yè)問他:“好吃嗎?”
“好吃,”陳同點頭說,“阿姨手藝挺好的。你也吃啊,天氣冷了,一會兒涼了。”
“不用,我回去還有,你吃吧。”陳正業(yè)看著他。
陳同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爸,你今天來是有什么事嗎?”
陳正業(yè)抿了抿嘴唇:“沒。天冷了,省得你宋阿姨出門。”
“哦。”陳同眨了眨眼睛,心里多少有那么一點點的失落。
沒話找話,陳正業(yè)問道:“最近……”
“過得挺好的,”陳同說著笑了笑,“我喜歡一個人住著。”
“……”陳正業(yè)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和那個蘇青不是玩得挺好的嗎,他寒假怎么安排?”
陳同奇怪地看了他爸一眼:“你好奇他做什么?”
陳正業(yè)清了清喉嚨:“只是看你這個學期和他玩得好,他又……還算照顧你。”
“那是相當照顧了好不好,”陳同聊到蘇青就笑起來,又警惕地收攏了笑意,怕陳正業(yè)看出點什么來,心虛地低頭喝湯,“我不知道他寒假怎么安排。”
陳正業(yè)看著兒子沒說話。
臨出門的時候陳同把洗干凈的保溫桶遞到他手里,陳正業(yè)站在門口,樓道里有些漏風,吹得父子兩個神色清明不少。
陳正業(yè)說:“你寒假時候回家來住吧,家里沒什么不方便的。”
陳同嘴唇抿成一條線:“家里還有個妹妹呢,又不是親妹妹,當然不方便。”
“陳同。”陳正業(yè)忽然叫住他,叫得陳同一愣。
陳正業(yè)皺著眉頭:“別聽你媽當時說的胡話。恬恬不介意的。”
“你怎么知道她是真的不介意,還是說給你這個后爸聽的?”陳同聽不得陳正業(yè)提他媽,他心里就是會不舒服。
陳正業(yè)被他問住,父子兩個一樣的犟,可到底是陳正業(yè)退了一步:“你要在這邊住著也可以,一個人要注意安全,不要……”
陳正業(yè)頓了頓,若有所指地說:“不要邀請朋友留宿了……快過年了,是闔家團圓的時候。”
蘇青并不會經(jīng)常在他這里留宿,除了蘇青也沒有別人會在他這里留宿,所以陳同并沒有察覺陳正業(yè)的弦外之音,只關注到了后半句。
陳同點點頭:“我知道的。”
陳正業(yè)看兒子眉目英氣,并不像是……不像是會把自己當做女孩去喜歡男孩的樣子,陳正業(yè)多少還有些消化不良,但看陳同還算乖巧,也的確是個不會在這方面亂來的老實性子,稍稍安了心。
不管怎么樣,身體健康是第一位的,比起和男生談戀愛,他更擔心的是小年輕之間忍不住干柴烈火鬧出來的健康問題……艾滋什么的陳正業(yè)不可能沒聽過,哪怕這些事情不常見,他作為父親,也還是會為孩子吊著一顆不上不下的心。
有了陳同保證,陳正業(yè)心里安穩(wěn)了一些。
還有其他想說的話,陳正業(yè)說不出口,便和兒子道了再見。
關上房門,陳同額頭抵著墻壁,又一次思考起怎么和家人說這件事……可他根本就不信,不信陳正業(yè)能容忍這樣的、喜歡男孩子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