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渤海已經是很冷的冬天。
有著無數船來船往繁忙的港口被冰封,海面都是凹凸不平的冰棱,冷風呼嘯過境,幾乎能凍住呼吸。
溫吞吞裹著高價買來的棉大衣,套著有有一圈兔毛的兜帽,口鼻上遮著羊絨圍巾,裹著兔皮的護手,走過港口的街道。
這正是清晨,很多漁民們從或磚石或土木的房間里走出,拿著鏟子,清理門口和房頂的積雪。
街道上被冰封過,非常滑,很容易摔倒,以至于他這種玩家們干脆穿上了厚厚的木板,當滑雪穿了。
沿途走了一圈,并沒有看到哪里的房子坍塌,也沒有遇到求救的居民,于是點點頭,準備回到自己的官邸。
這在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驚喜道:“溫主薄?”
溫吞吞心中一突,不是吧,他都裹成這樣了還有人認的出來?
就這么遲疑的一瞬間,一個年輕的少女穿著羊皮襖子,幾乎是沖刺一樣出現在他面前。
“見過溫主薄。”少女先行了一禮,她長得很普通——作為風吹日曬,皮膚粗糙的漁民,沒辦法,但眼睛很亮。
“你是?”溫吞吞有點遲疑地問。
“我是阿菜,從章武郡過來的漁民啊,您還記得嗎?”少女阿菜激動地比劃著,“上個月的時候,幽州征口賦,我們村拿不出來,就準備全村一起逃到渤海郡,中途被幽州軍追捕,您帶著兵來救的我們。”
“哦,”溫吞吞還真記不起來了,只能笑道,“是你啊。”
前些日子,幽州的逃民突然間猛漲,章武郡靠著渤海郡,雖然屬于幽州,但接壤線太長了,根本阻止不了流民進入,崔淶郡守不得不大規模調集人手收攏。
人手不夠的情況下,溫吞吞也加入其中,在邊境收攏流民,免得他們在渤海郡亂竄,成為不穩定因素。
“我家有造船的手藝,就被分到海港這邊了。”阿菜興奮地心臟都要跳出來了,“我們本來還不知道怎么過冬呢,就沒想到分到了那么好的房子。”
“不是分的,”溫吞吞正色道,“只是這幾天是海運的淡季,所以很多酒店的普通間被調用了,而且你們也是要作工償還住費的。”
“我知道,”阿菜還是抵制不住興奮,“天啊,我從來沒住過這么好的房子,聽說以后還可以建新房,連地都劃出來了。”
“那是要花錢的。”溫吞吞強調。
“沒問題的,父親是老船匠了,船坊愿意提前給咱家一套房的錢,”阿菜捂著胸口,“我母親已經給舅家去信了,讓他們都遷過來呢。”
溫吞吞臉色抽動了一下:“天太冷了,還是明年吧。”
天可憐見,他們快安置不下了。
“不行呢,冬日那些軍漢不會來追,要是開春了,必又是來抓的,”少女說到這,難得地遲疑了一下,小聲問,“渤海郡,多久可以打到幽州去啊?”
溫吞吞正色道:“說什么呢,都是晉朝治下,怎么能打來打去?成何體統!”
阿菜被兇了一下,縮了縮脖子,用力點頭:“您說的是,我只是、只是聽說渤海的主公,被認命為幽州的主人了,所以,所以她久赴任啊?”
溫吞吞皺眉道:“這種家國大事,我豈會知道?”
阿菜有些失望,但還是點頭表示知道了。
溫吞吞又問他們吃的住的可還好之類的事情,便將她打發走了。
然后又在路上遇到過幾個類似的人,那些流民們之中甚至出了很多帶路黨,愿意幫著渤海郡打入幽州,拿回家鄉。
溫吞吞只能搖頭,哪那么快。
確定了渤海沒有被大雪傷害后,他回到府邸,做了今天的工作記錄。
又找手下一一安排了工作,這才切出去,吃晚飯。
……
現代世界里,從溫暖的床鋪里的爬出來的青年一邊煮面,一邊拿出手機刷著官網的消息,上邊最熱情的當然是什么時候滅了王浚開五測啊。
到時女神的治下面積就是幽冀并三州,幾乎占了一半的北方了,山西、河北,還有內蒙古遼東,面積相當于擴大三倍多,到時五測,怎么著也得再招個一兩千人吧?貢獻第一,怎么也要游戲內一個月一結吧?
他一邊回復討論著這些問題,一邊在面里加了些菜葉,飛快煮好,吃完,再上線。
……
渤海郡的郡治南皮城里,崔淶也在處理同樣的問題。
蒼秀兒正他商量。
最近幽州局面不穩,全靠四測玩家分配到各個點位,優秀素質才把局面穩住了。
因為渤海郡是不承認奴籍的,所以很多本地小士族都出現了大規模的逃奴編戶現象,而士族的土地缺人耕種,這時,幽州的逃民就成了他們的收攏對象。
自古而來士族和王權,爭的就是這一點,這近乎是釜底抽薪的手段,讓士族和渤海郡之間,產生了難以磨滅的裂痕。
“你家還好吧?”蒼秀兒難得地關心了一下上司。
“尚可,”崔淶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給秀兒倒上,“崔氏的本家在清河東武郡,并沒傷到根本,族人的反抗便不強烈。”
“那些士族你可還治得住?”蒼秀兒又問。
“尚可,”如今的崔淶完全不像一個未滿二十的少年,他的顧盼之間,居然已經有上位的殺伐果斷的風采,“天下之爭,無非一個利字,如今他們對種地已不是那么熱衷,反而對工坊甚有興趣。”
蒼秀兒笑了笑。
這說時,崔淶和渤海的士族,無論是主動也好被動也好,都已經接受了她傳播的思想。
按蒼秀兒的書本所記,自古以來土地與人口,這兩樣就是士族與國家矛盾的根本。
士族需要藏匿土地與人口,作為擴大影響的資本,而國家也需要土地與人口,這是一個國家稅負與征戰的基本盤。
士族的土地兼并達到國家無法承受的地步,國家就會崩塌,一番洗牌士族后,土地被重新釋放,新的國家出現。
此書出現后,天下讀書人發現了,一時爭相購買,成為暢銷書,因為按其中的內容等級來說,這是和《商君書》一樣,屬于□□的等級。
簡單的說,這在古代是“帝王之術”,普通人看,是要被殺頭的。
但如今的大家都知道了,便也懂了渤海郡想要什么。
士族中的一部分開始買上黨股了。
“王浚那邊如何?”崔淶又問。
蒼秀兒笑道:“司馬游統已經聯絡好,但光他一人,還不夠。”
崔淶等她繼續。
“王浚對屬下戒備甚深,司馬游統不過是在外的將領,是打不開城門的,”蒼秀兒走到地圖前,指著北京城的地勢,“看,薊縣之地,三面環山,一面傾斜入渤海,王浚如今在靠近渤海的東面留有三只重兵,而司馬游統只是其中一只。”
北京的西、北和東北,都是被陰山太行山環繞,東南是緩緩向渤海傾斜的大平原,也是最適合騎兵突襲的大平原。
直接用騎兵沖擊,不是不行,但這樣必然就要攻打薊縣,和蒼秀兒這種喜歡以小博大的行事手法不合。xしēωēй.coΜ
在她看來,幽州的城和人都是自己的,豈能消耗在這種內亂之中。
崔淶立刻遞上臺階:“你的意思是?”
“王浚最大的弱點,便是自以為是,他所認定的事情,誰勸都無用,”蒼秀兒在北方的地圖上點點,“如今三面受敵,他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宇文鮮卑。”
北方的三只鮮卑拓拔、宇文、慕容,東邊一只段部鮮卑,只是宇文鮮卑明面上還不是上黨的勢力范圍。
沒辦法,宇文部和其它的部落無論語言、文字、發型都不相同,拓拔家慕容家都是滿頭繩索一樣的小辮子,叫“索頭”;宇文部是刮掉部分頭發,叫“髡頭”。
形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宇文部不是從大興安嶺那邊過來的,而是當年匈奴西遷時,留在草原的一群掉隊部落,在打不過鮮卑的情況下,就改了個名字入伙,算是加入他們了。
所以,宇文部和其它鮮卑的沖突不斷,老受欺負。
“只要宇文部和王浚結盟,那便是雪中送碳,王浚定然欣喜若狂。”蒼秀兒看著地圖,修長的指尖點在了王浚的治地北方,“他的督護孫緯素來忠心,若是知道宇文部是我們的人,必然會去阻止。”
崔淶若有所思:“而反間計我們已經在段部身上用過一次,王浚肯定會生疑覺得是我們又在搞事,不會相信,甚至會懷疑這是手下擔心自己被分了寵幸。”
“不錯,以王浚的性子,他一定會大肆封賞宇文部,甚至給更多權利,那時,便是我們動手的機會。”蒼秀兒打了個響指,肯定地道。
“但是,宇文部會甘心當我們的棋子?”崔淶困惑地問。
蒼秀兒笑而不語,只是低頭在桌案上輕輕寫了一個字。
崔淶頓時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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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燕山之下,草原上的一只部族正躲在山谷的避風處。
今年宇文部鮮卑的日子依然不好過。
這些年,草原的白災幾乎年年爆發,大量的畜生被凍死,每年都會有年老的族人被遺棄。
而王浚在南方,兵強馬壯,東邊的慕容部和西邊的拓拔部,都擋住了宇文部擴張壯大的路。
尤其是前些年,宇文部和慕容部一番大戰,被慕容部占了遼西大量土地,到現在都是宇文部落心中的刺。
……
“糖五百斤,蒸酒五千斤,茶磚一千斤,布一萬卷,鐵鍋一千口……”
宇文遜昵延一張威猛的臉上滿是憤怒:“這是侮辱,你以為,憑這些錢就讓吾等背盟嗎?”
肖曉曉道:“這些只是定金,事成之后,雙倍答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