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農(nóng)忙過去,便到了初五。
渤海郡的港口邊,一位位穿著新棉衣,被父親打理的整整齊齊的少年小兒穿行在繁華的街道上,他們很快聚集在一座巨大的書院門口,相互整理著衣襟束發(fā),便開始排隊,長長的隊伍從街頭到街尾,頗有看不到盡頭之勢。
周圍很多大媽大爺肩戴紅袖套,拿著紙和碳筆,仿佛一群提著刀槍的士卒,用銳利的目光看著這些排隊者,就想知道誰會插隊,他們自覺老當(dāng)益壯,非常希望為維護秩序發(fā)揮力量。
被盯著的父子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怕被對方,套個插隊的罪名。
這時隊伍中有人內(nèi)急,一位熱心的志愿者大爺便幫著占位,讓他快點去街邊的公廁。
順便還和后邊的排隊者聊了起來:“你也是郡港的么?”
回答的是個中年漢子,有著一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黝黑臉龐和花白的頭發(fā),他的聲音有些拘謹:“是渤海郡郡治南皮城人。”
幫排隊的老大爺瞬間皺起眉頭:“那咋來郡港了,你們南皮城不也有小學(xué)么?”
前年,渤海公成為幽州之主后,先前在上黨推行的小學(xué)和部分夜校,當(dāng)然也就在北方推行開來,第一處試點是在治所薊縣,開了好幾個小學(xué)中學(xué),立刻得到了薊縣貧民們的擁護與稱贊。
試點成功后,便在幽州、冀州各郡的治所試探性地開展,渤海郡因為有著北方最大的海港,港口需要非常多的數(shù)學(xué)人才,所以開了南皮、郡港兩處小學(xué)。
加上北方如今有錢任性,這些小學(xué)中的學(xué)子都能包兩頓飯,一些成績優(yōu)異的學(xué)生,還能獎勵一塊肉或者一袋米。
人總是有腦子的,能夠分清好與不好,更不用說早就有貧民之子用畢業(yè)后至少能當(dāng)一個小吏這種“遠大前程”來以為榜樣,當(dāng)然就引得的無數(shù)普通百姓趨之若鶩。
“你南皮不呆,來我們郡港,這不是閑得么?”人都是排外的,老大爺瞬間就不爽了。
中年漢子神色中帶著幾分哀求,道:“我家小兒平時最是機靈,前日鬧了肚子,沒能報上名,這才來郡港試試,為人父母,總不能讓錯過了啊。”
老大爺還是有些憤憤:“哪那么容易上,你想得美。”
正好這時,那排隊的父親回來了,老大爺離開隊伍,罵罵咧咧地走了。
中年漢子松了口氣,低頭看了自家乖巧的小兒子,蹲下身子,認真地看著兒子,嘆息道:“兒啊,這次可不能再嚇得不說話了,家里沒錢再給你交一次學(xué)費了。”
六七歲的小孩兒豆芽菜一樣瘦小,有些瑟縮地點點頭。
“請問要買些魚干么,”一位軟和溫柔的女聲突然問。
……
漁家女阿菜提著一籃小魚干,用羨慕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少年兒郎們,靠上前去,說這排隊時間甚長,問他們要不要賣些小魚,墊墊肚子。
這些熏魚坊不收的小魚都是細細去了臟腑,棉籽油裹了炸出的,因為渤海郡種棉織棉,如今棉籽油已經(jīng)是豆油之外最受歡迎的油,即使大夫說此油吃多了可能會不育,但它也是油啊,價格比豆油便宜多了,而且也不可能吃多,便是她家,一月也吃不了一兩次呢。
阿菜光是聞著小魚干的味道,就一直吞口水,但她也舍不得吃。
母親說了,這魚干的錢,是將來給阿弟備著的學(xué)費,要讓他當(dāng)人上人,就是那種可以在港口管上幾個泊位的大老爺——她有些不以為然,阿弟才兩歲,話都說不清,還大老爺呢。
生意不錯,她嘴甜,有很多人直接拿出了蒸餅來拒絕她,但也有人拿出鋼錢,給孩子買了一兩二兩。
阿菜賣了兩籃子小魚干,身上已經(jīng)有了快三百六十多個鋼錢,足有三斤多重,但她步伐極為輕快,不但不覺得重,甚至覺得自己還可以現(xiàn)再背幾袋錢跑起來。
終于,她走到了隊伍盡頭。
這時,伏案寫字的官吏正好抬頭,與她四目相對。
“是你啊,”四測玩家溫吞吞甩著寫得酸麻的手臂,看著這個有著一面之緣的少女,“你也來報名的嗎?”
阿菜有些惶恐地搖搖頭,隨即,又反應(yīng)過來:“我,我一女子,也可以報名嗎?”
“為什么不可以,”溫吞吞笑了笑,“只要不聾不啞,學(xué)費一百錢,試學(xué)二十日,考不過,就得明年再來,學(xué)費不退,入學(xué)先測知識水平,不過你們一般沒有知識,會寫文識字的,都去中學(xué)了。”
阿菜有些顫抖:“只要考過就可以為官嗎,可是,我、我是女的啊?”
“渤海公也是女的啊,”溫吞吞笑道,“再說了,上黨也有女官,只要你學(xué),只要你來,沒什么不可以的,拿戶籍來報名就可。”
“那、那……”阿菜不知哪來的沖動,就要將口袋里的錢全部倒出來。
就在這時,身后一名男人怒道:“你是要插隊嗎?”
瞬間,旁邊的紅袖套們同時投過來火熱的目光——他們超想行使這短暫權(quán)力的。
阿菜猛得一個機靈,帶著錢就飛奔而去。
溫吞吞笑了笑,淡然道:“下一個。”
后邊的男人衣著不凡,面容儒雅,小孩子八/九歲的樣子,他拿出戶籍,給他看。
“青州東萊黃縣人?”溫吞吞皺起眉頭,“這青州,跨區(qū)了啊。”
那男人似乎早有準備,立刻拿出了東萊太守鞠彭的薦書,溫和有禮地道:“太守于我等言說,可于渤海郡報名。”
好吧,溫吞吞有些無奈:“學(xué)費帶了吧,先說,孩子太小不能住校的,至少要父母陪同……”
“已在郡港買了小院一處,這是地契。”男人準備非常充分。
行吧,溫吞吞寫下名字,伸手一指:“那邊去,有人帶你們領(lǐng)書本。”
男子瞬間面露喜色,帶著孩子就走了。
他的兒子還好奇地問:“阿耶,這就過了?我們能留下了么?”
“還沒有,以后吾家能否興盛,便要看你能否早日考上中學(xué)畢業(yè)了……”
“孩子定不負所托!”小孩子說得非常大聲。
“不愧是吾家麟兒!”家長超開心的。
“那阿耶,今晚還可以去吃炸雞嗎?”
“……”
……
忙了一整天后,第二天,溫吞吞終于有了些閑暇,便開始迎接帶著孩子,迎接的大日子。
小學(xué)大部分都是思維敏捷,學(xué)習(xí)速度快的庶民,而能上中學(xué)的,基本是庶族地主家的子嗣。
看到面前這些最大最小相差足有十歲的學(xué)生們,溫吞吞拿起稿子,開始了將來會讓學(xué)生們最討厭開學(xué)演講。
-
青州被北方收入手中手,在東萊太守鞠彭的鼓動下,青州七郡至少在明面上,服從了渤海公的統(tǒng)治。
在被茍晞、王彌、曹嶷這些人折騰了七八年,青州一直在戰(zhàn)亂之中,百姓生活困苦,士家大族們紛紛南渡,留下的也是成天心驚膽戰(zhàn),如今能到渤海公治下,他們其實是很松了一口氣。
這種情況下,別說魏瑾只是分發(fā)閑田荒地了,便是真讓他們出出血,拿出上好的土地來,也不是做不到。
但統(tǒng)治一地,需要時間,魏瑾暫時讓東萊太守鞠彭暫代青州刺史之責(zé),然后讓他清點各地土地人口、世家普系,為進一步深耕此地做準備。
如今北方的治下,不再是依托本地豪強,而是會派出上黨培養(yǎng)的官吏,統(tǒng)計人口,盤點土地,然后便有聞到味的玩家過來搞事業(yè),刷貢獻。
東萊太守鞠彭從投入魏瑾門下,就開始說動本地豪族,述說了北方的好。
但是!
效果太出意料。
北方的好還用說嗎?
去年連下了一百多天的雨,秋糧絕收,卻沒有□□,是因為什么?
還不是因為倚靠著渤海郡,還不是因為有南方的大船運糧,加上北方漁貨的曬制法也傳到了青州,這才免于饑饉,更不用說因為靠著渤海郡,他們早就把至親兒女送去那邊,一是購貨備貨,二是圖個平安。
他們更想要的事情,就是能不能進入北方治下的學(xué)校——如今大家都已經(jīng)知道,北方用人,大多用他們培養(yǎng)出來的人,極為排外,但是在收入學(xué)生這點上,卻是不拒的。M.XζéwéN.℃ōΜ
鞠彭自然也覺察到這一點,立刻上書渤海公,希望魏瑾能在青州也治學(xué)。
魏瑾手上的老師暫時沒有那么多,而且學(xué)校要輸入各種思想,擴大了不好控制,于是大手一揮,干脆給了鞠彭一個特權(quán)——他可以推薦青州子弟前去渤海郡入學(xué)報名。
這個權(quán)力可就太大了,鞠彭喜得眉開眼笑,然后就是寫推薦書寫到幾乎崩潰,不得不在后邊讓人雕版了自己的字,開始直接印刷,只在姓名、籍貫處留白。
如今他的一張推薦書已經(jīng)高達萬錢,連遼東都有人想來買。
局面打開了,后邊就好操作了,鞠彭有渤海公當(dāng)后臺,幾乎立刻就成了青州士庶貴族的團寵,但他可一點也沒有飄起來,反而兢兢業(yè)業(yè)地一縣一地巡視,把北方派來“巡查員”安置到各地郡縣。
天下大亂時,各地郡縣都被豪強占據(jù),司法、稅賦,都在他們手中,魏瑾并沒有急于攻伐,而是先派出人將郡縣的架子搭起來,清點文書、戶口,為將來做準備。
而青州郡縣的鄉(xiāng)豪們也非常客氣,一派相安無事的和諧模樣。
畢竟相比他們這些部曲不過百千人的豪強來說,幽州可是坐擁鮮卑,本身還有十余萬精銳的龐然大物,相當(dāng)?shù)娜遣黄穑灰皇翘^分,他們還是想好好生活的。
……
就在青州漸漸被鞠彭捋順時,狗策劃的網(wǎng)上意見征集,也塵埃落定。
在優(yōu)秀的貼子里,一名優(yōu)秀的云玩家得到了內(nèi)幕號。
除此之外,魏瑾也準備著找時間再收納一波玩家,幽州的玩家太密集了,影響他們發(fā)展,遼東、青州都是需要開墾的土地,苦力太少,于她也是損失啊。
于是,在四月中旬時,東萊太守鞠彭便接手了一位客人。
他長得非常好看,差多有三個小時的美貌度,拿著渤海公的推薦書,還有一個“廢鹽再利用計劃書”,一開口就要求三百個仆眾,還有至少一千畝的鹽田。
鹽田很難辦,因為這是青州豪強的命根,比良田還重要。
但這難不倒鞠彭。
“在下家中有三千畝鹽田,愿全數(shù)捐出,”鞠彭很誠懇地看著這位叫天涼的青年,“只是如此一來,吾家千余老幼,無田產(chǎn)度日,不知您這鹽坊,可否分吾四成?”
天涼瞬間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