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過去，賈夫人面露焦急：“敏兒，我心里，有點(diǎn)慌，怕不是出什么事兒了？”
    賈靜敏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嘴里卻道：“娘，你那是等得心急，沒事。齊掌柜和王二娃都在一起，真出什么事，肯定有個人跑回來報(bào)信。這沒人回來，可能還在交易。聽人說，那些胡人好客，好酒。我反而擔(dān)心，他們拉著賈頌喝酒，不過，齊掌柜應(yīng)該是有分寸的人。娘，我們再等等。”
    如意又跑出去看一趟，回來問賈夫人：“夫人，廚房問開晚飯嗎？”
    賈夫人嘆口氣：“給秦先生送去吧。我們再等等賈頌，現(xiàn)在也沒心思吃飯！這孩子，出去辦事，就不知道家里人等得心急？有什么事耽誤，你打發(fā)個人回來報(bào)個信啊！”
    天色漸漸暗下來，賈靜敏忍不住了，站起來道：“如意，去叫周叔套車，我們?nèi)R掌柜家里看看！”
    如意跑出門，沒多久，又一臉驚惶跑回來：“少爺，回來了！樣子不對！”
    王二娃直接進(jìn)了自己房間，賈頌?zāi)樕覕。抢^，慢慢走進(jìn)后院。
    見賈頌失魂落魄走進(jìn)門，賈夫人和賈靜敏心里一沉，一起站起來。
    “出什么事了！”賈夫人喝道。
    “齊掌柜，給我們倒了兩碗茶，我和王二娃喝了，被迷倒了。貨沒了，齊掌柜不見了，那些胡商也都不見了。我們報(bào)官，衙役帶著我們?nèi)チ她R掌柜的家，他老婆孩子，都不見了！滿城找了一天，什么都沒找著。我們被他騙了，娘，姐，那齊掌柜，串通胡商，把我們的綢緞，全部騙走了！”賈頌眼睛一紅，眼淚流出來。
    賈夫人愣愣地，震在原地，身子一抖，如意上前一把扶住賈夫人，慢慢坐回椅子上。
    賈靜敏一臉俏臉變得煞白，頹然坐下。雙目擒淚：“娘，這事兒賴我，就不該做這筆買賣的！”
    賈夫人一句話不講，愣愣地盯著賈頌。
    賈頌喪著臉，蹲在地上，低聲哭泣。
    賈靜敏帶著哭腔道：“娘，你怎么了？你說說話啊！你別嚇我啊，你罵我?guī)拙浒桑脊治也缓茫　?br/>     賈夫人長長的吁口氣：“我罵你作甚？你們的爹，臨走時，要我一定要看著你嫁人！看著賈頌娶妻。我就想啊，能給你置辦個像樣點(diǎn)的嫁妝。能把這布行，交給賈頌。我也就算，完成你爹的心愿了。可是，我們被那殺千刀的壞人盯上，人家是有備而來，處心積慮，在我們家里，呆了幾個月啊！防得住今天，防得住明天嗎？！遲早還是會被他得逞！我就說嘛，怎么他一來，就有胡商主動上門，還以為他有財(cái)氣。結(jié)果是，人家布的局啊。這一劫，我們躲不過的。我就不明白，他怎么，就盯上我們家呢？我們家，是整個布行里面，經(jīng)營得最差的啊！怎么就盯上我們家呢？”賈夫人兩行濁淚，滾滾而下。
    賈靜敏一臉俏臉，早就梨花帶雨，哭出聲音。如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攙扶著賈夫人。
    賈頌癱坐在地上，他不再嗚嗚哭，只是眼淚還在流。
    也不知過了多久，賈夫人深吸一口氣：“都收聲吧！當(dāng)年，我和你們爹爹，從西北一路逃難到這里，身無分文。憑著一雙手，也掙下了這套宅子！我們的日子，還得過！賈頌，明日你去布行開會，宣布我們退出布行經(jīng)營。布行里面的存貨，你問問其他人，誰要，低價盤出去。中午回來時候，帶個牙人回來，這宅子，馬上賣掉！還能有五百兩。還吳家，兩百兩。再還質(zhì)庫兩百兩。那些首飾，都得拿回來，那是你姐，如意的箱底兒。就算我的以后要賣，一件一件發(fā)賣，也比死當(dāng)給質(zhì)庫強(qiáng)！外院的用工，跟我們也很長時間了，每個人多發(fā)三月月例，都遣了吧。我們還能剩百兩銀子，去租個小院子，再買兩架布機(jī)回來，我們一家子的生活，還是能過！有合適的人家，如意先嫁吧，我的首飾，分你些做嫁妝，真是委屈你了。”
    如意流著淚道：“我不要，我也會用布機(jī)，我要陪著夫人，小姐。我不嫁，嫁出去沒人疼我。”
    賈夫人嘆口氣：“可憐的傻孩子！這事兒，等有合適的再說吧。賈頌，家里請不起先生了。再多給秦先生兩個月月例，跟他講一下，請他早做打算吧。哎！可惜，可惜了啊！”
    秦楓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失業(yè)了。
    他在自己房間里，看到賈頌和王二娃的異樣，心里斷定出了事。默默地看著賈頌失魂落魄地走進(jìn)后院，然后隱隱傳來哭泣聲音。秦楓心里，也有些難過。
    只是這是人家家事，又在后院。秦楓也不能去出出主意，安慰一下。
    這一夜，是賈家的傷心之夜。
    第二天一大早，賈頌就出門了。如意紅腫著眼睛給秦楓送來早餐。
    秦楓問道：“出什么事了？”
    如意緊緊抿著嘴：“秦先生，等賈少爺中午回來，你就知道了。”
    賈夫人的計(jì)劃是，等到中午，賈頌從布行退出以后，帶來牙人看房，然后宣布遣散。大家暫時還是居住此處，但各自要早作其他打算，等房子賣出去，就把遣散費(fèi)，發(fā)給大家。
    布行開行會，是在一處茶社，鳳鳴茶室。這種茶社，提供茶娘歌舞，還有各種茶藝表演。適合一些不喜酒，喜茶的客人。
    商人談事，或者有重要會議，也可以選擇這里。因?yàn)橛撵o，環(huán)境舒雅，客人又都是喝茶品藝，一般不會遇上酒后滋事這樣的尷尬。
    而且，這里的茶娘姿色，都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茶舍品藝不在茶，在乎山水疊嶂間。
    今天是布行行會開會，會后有什么活動難免，但是開會時，還是比較正規(guī)嚴(yán)肅。
    賈頌來到二樓，幾張大圓桌已經(jīng)有一些布行經(jīng)銷商坐下，正在喝茶，吃點(diǎn)心。等著人齊。
    賈頌選個，靠門的角落位置坐下，心里正在天人交戰(zhàn)！
    他昨晚思慮很久，還是沒有做出決定，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如果，按照母親的打算，自己的一生，可能就在小院子里度過。不會更好，只會更差。秦先生會離開，再沒人教他算學(xué)，再沒人夸他。也沒人幫他呵護(hù)那粒種子，種子會爛在心底，想想就難受。
    賈頌對秦楓，不是盲目崇拜，而是秦楓這兩日所表露出來的才華，見識，思想，折服了賈頌。
    和潑皮一打五，堂上直言善辯，算學(xué)讓學(xué)霸姐姐都望塵莫及，空手套銀走商的計(jì)劃，還有，那個圣殿騎士團(tuán)的故事！
    賈頌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先生在他心里，成了最大的依靠。
    所以，賈頌自己還有個打算，這個打算，很瘋狂！連賈頌自己都有些害怕。
    護(hù)衛(wèi)隊(duì)，圣殿騎士團(tuán)，商人，走商計(jì)劃......這幾個要素?cái)D在賈頌?zāi)X子里，拼命想結(jié)成一個瘋狂計(jì)劃！
    這個計(jì)劃就像一根粗壯的樹藤，纏著賈頌的大腦，甩不開，還一個勁兒緊箍。賈頌感覺自己的頭都要炸開了。
    賈頌身邊，陸續(xù)又坐下幾位經(jīng)銷商。大家互相點(diǎn)頭致意，賈頌強(qiáng)做笑顏，點(diǎn)頭示意一下，也不說話。其余人也不理會他，有相熟的，人家就自顧自聊天。
    “成兄，一戶一百兩，這攤派，有點(diǎn)高啊！”
    “武兄弟，這沒辦法，我們只能認(rèn)。我們一共六十多戶經(jīng)銷商，還有三千多兩的缺口，人家行會三會首全部包圓了，我們還能怎么說？”
    “成兄，這能比嗎？會首大戶啊！整個南昌府的布行紡織，他們占了八九成！他們有錢啊！”
    “有錢怎么了？該人家多出啊？就在坐的布行經(jīng)銷商，家資也是有多有少吧？！這是攤派，人家愿意多出就得承情。否則，真可以一家一戶平均攤派，我們得給更多！”
    “成兄言之有理。唉，根源就是，撫臺舒大人，他不是清流么？怎么也干上討好太監(jiān)的事兒？大張旗鼓要給太監(jiān)重修祠堂，這不是成了奸妄之臣？”
    “清流怎么樣，清流里面還分派系。就像咱們?nèi)粫祝黄鹱呱蹋綍r稱兄道弟，好得不得了。可是，他們真是那么親密無間？呵呵。”
    “也是啊！事情會變，人也會變嘛......”
    “打住，兩位打住！別瞎猜，我就問一句，江西在撫臺舒大人治理下，如何？”
    那兩人齊齊點(diǎn)頭，一人道：“還不錯，撫臺舒大人理政還是一把好手。對百姓，對咱們商戶，都還不錯。”
    “好！”那人又道：“那如果，撫臺舒大人離職，你們愿意不？”
    兩人沉默片刻，一人道：“想再遇上舒大人這樣的官，恐怕有點(diǎn)難。”
    另一人也搖頭：“舒大人一直留在江西，那是最好。”
    那人笑道：“這不結(jié)了！大家攤派這一百兩，就算是，幫一下?lián)崤_舒大人吧。”
    “哦？此話怎講？”
    “兩位，朝廷里的事，很復(fù)雜。我們江西是塊富庶之地，是個官員，就想來這里執(zhí)政。但是撫臺舒大人一向民望很高。那些人也沒有機(jī)會。只是近日，幾位可有聽說東瀛和高麗棋手，在清風(fēng)觀常駐的事？”
    “有！這事兒誰不知道？那兩人來大半年了，我們大華，愣是沒有一個棋手贏過！說起來也真是丟臉！琴棋書畫！我們大華的讀書人，不都是一直在學(xué)這幾樣？怎么就連兩個彈丸之地的棋手都干不過？還是兩個貧瘠，愚昧的彈丸之地！”
    “對，據(jù)說，這事兒都驚動皇上了！派了好幾名國手過來，結(jié)果一樣是輸！據(jù)說皇上氣得臉都發(fā)白，大罵翰林院學(xué)士，還有國子監(jiān)那些學(xué)生。那東瀛，高麗的棋手說話也難聽，戲言大華以后的琴棋書畫，改成歌舞書畫。丟人啊，不過，此事和舒大人何干？”
    “原本是沒有關(guān)系！可事情越鬧越大，滿朝文武，天下士子，說起這事兒，個個臊眉耷眼。堂堂大華朝，就這么輸?shù)脹]臉沒皮，總得有個人出來承擔(dān)責(zé)任，挨罵背鍋吧？！誰愿意來？說白了，天下讀書人都有責(zé)任！那誰責(zé)任最大？朝廷？皇上？這兩能背鍋？不能啊！更丟臉不是？那就只有舒大人了，說起來也有理由，這東瀛和高麗棋手，是在你的地盤上抽大華臉的！你們說，舒大人還不得趕緊活動活動？舒大人就是想過這關(guān)，才為太監(jiān)修祠堂。”
    一人嘆息一聲：“這不是無妄之災(zāi)嘛？！”
    “是啊！舒大人遇到這無妄之災(zāi)，可不就殃及我等池魚？一家一百兩。”
    那人又道：“舒大人也是無奈，若只為巡撫位置。他未必愿意與這閹人勾連，但是，這個鍋，他真不想背！這黑鍋里，裝的可是千載罵名，天下讀書人正愁沒地方發(fā)泄，舒大人一背鍋！正好！全兜著。讀書人罵歸罵，心里還是明白舒大人冤！但天下老百姓不知道哇，一看讀書人罵，朝廷也貶，就會當(dāng)真！天下老百姓還不罵死舒大人？舒家世世代代，以后怎么做人？所以，舒大人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一商戶點(diǎn)點(diǎn)頭，頗有感悟：“鬧半天，朝廷打算讓舒大人背黑鍋，舒大人又背不起！只能找閹黨幫忙了！就說嘛，舒大人怎么會如此犯忌諱，也不怕被朝中清流唾棄。原來，他已經(jīng)被那些人拋棄了！那，怪不得舒大人。”
    “是啊！自己都要完蛋了！還不自救？那豈不是該死？！就算指望別人拉你，你也得先伸出手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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