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晴。
野利昌元自從發現了秦白瑞一行人后,隔三差五的就找借口溜出府去,他算是發現了,男人跟男人一起玩才最快樂!
只是因為民憤,野利寶華已經駁回了他好多次的出府請求。于是這日,野利昌元打聽了他娘不在,便正大光明地要從大門出去。
“少爺,夫人下了令,不讓您出門。”
門房攔住了他,公事公辦地說道。
“我娘那里我自己會去說的,我現在出門有急事。”野利昌元耐著性子,裝作很急的樣子就要往外沖,然后又被門房攔了下來。
“少爺,沒有夫人允許,奴才不敢放您出府,您體諒體諒奴才吧。”
野利昌元再次被攔下,一張包子臉氣鼓鼓的,盯著這個滿臉都寫著拒絕的門房看了一會兒,猛得轉身離開。
哼!不讓我從大門走,我還不能翻墻???
野利昌元心里算著小九九,門房與看管他的下人也對視一眼,那看管他的下人也跟了上去。
最近少爺出府頻繁,已經引起他們的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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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白瑞這幾日的伙食也不太好,雞和鴨都被他一次性給鹵了,大半送到了鐘撰玉的嘴里,而西戎蔬菜精貴稀少,真要算下來,竟就只有糙米是充足的。
“唉,昌元什么時候再來啊,我這嘴巴可快要忍不住了。”
秦白瑞今日第十七次念叨,老兵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愿意給他,自顧自得哼著小調找樂趣。
然后野利昌元就來了。
他雖是走著,但滿面紅光,腳下生風,那速度與一些蹩腳的輕功也差不離了:“哥哥叔叔伯伯!我來找你們玩了!”
秦白瑞喜的急忙出房門迎接,蹲下身子直接將沖過來的野利昌元抱了個滿懷:“你可終于來啦,我想你都快想死了!”
得知自己這么受歡迎,野利昌元的呼吸更加急促起來:“我也很想你!”
“那我們今日玩些什么?”
屋內的老兵也都出來,笑呵呵地看向這個毫不矜貴的小少爺。
野利昌元正要開口,卻不料突生變故:“我看你們還是去大牢里面玩吧!”
一把鋼刀從墻頭直直沖向秦白瑞的面門,驚得他抱著野利昌元就地一滾,險險避開,卻還是被那鋼刀割破了肩膀上的衣服。
“什么人?!”
兩個老兵馬上提著凳子與扁擔充作武器,一雙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腳上小步地朝秦白瑞的方向移動,將秦白瑞與野利昌元擋在自己的身后。
幾個西戎打扮的男子從墻頭上探出,然后無所畏懼地跳下墻頭,野利昌元一眼就認出了他們,掙扎著從秦白瑞的懷里出來。
“你們干什么!?”
“少爺,這些大渝人偷偷潛藏在這里,怕是于西戎不利,我們要將他們捉拿給夫人問審?!?br/>
野利昌元一聽,連忙站到幾人面前,努力張開了雙臂做出母雞保護小雞的動作,大聲說道:“他們不是偷偷潛藏在這里,是我讓他們住在這里的!”
那幾個西戎男子不為所動:“那便是蠱惑少爺了,還是要拿下,請少爺讓開一些,省地傷到您。”
除了第一句,之后幾人說的是西戎話,秦白瑞他們聽不懂,但看的出來他們是在爭辯,一時呆在原地,等待結果。
“我不許!”野利昌元上前一步,就要奪走那幾個西戎人手里的鋼刀,但他一個小孩子的力氣哪里比的過大人,不僅沒有撼動那幾把緊握在手里的鋼刀,還被其中一個已經將鋼刀脫手的人桎梏住了。
這便是談崩了。
秦白瑞幾人悄悄地移動著步子,在那幾個西戎將要行動之時,猛地竄回了屋子,大力地關上了門。
“怎么辦!”
一個老兵抵著門,看向秦白瑞要他做主。
“還能怎么辦,先跑吧!”
秦白瑞與另一個老兵馬上撿了幾個重要的物資,還拿上了一些銀兩,便推著一張桌子過去,代替那個老兵抵住了房門,幾人再連忙從窗戶翻了出去。
他們這一通操作下來,那西戎人也已經叫了增援,窗戶外面已經有幾具西戎人的尸體了,是隱在暗處的那四個老兵在為他們開路。
秦白瑞只看了那些西戎人的尸體一眼,便跟著其中一個老兵的身后埋頭跑路。這個老兵擅長追蹤跟周易陣法,對路線有著超乎常人的敏感。
不多時,幾人就已經跑到了較冷清的街道上。
這里秦白瑞認識,就是西戎王都的邊界了,他當初還在旁邊那家人里面偷了雞蛋來著。
但現在與他們進城時比,百姓少了,巡邏衛多了,他們日夜值班地在街上巡視著,偶還有上頭查到不對的地方,搜查隊就會直接進去搜查,如今他們幾個陌生且狼狽的面孔在街上倉皇而逃,更是直接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站??!干什么的!”
巡邏衛直接追在他們后跑。
秦白瑞真是苦得要罵娘,一路上掀翻了無數能充作擋路的東西,試圖延緩他們的腳步。
然后他們就被逼到了墻角。
墻外面就是自由,墻里面就是死亡。
七個老兵對視一眼,默契地由最靈巧的兩人先行翻上了墻,然后剩下的兩個人在秦白瑞不配合的扭動中將秦白瑞也扔出了墻。
而其余三人,則在敵軍面前負隅抵抗,力圖以自己的生命給他們的小公子掙出一條生路。
“大劉老方徐叔……”
秦白瑞拼命地往前跑,忍住了回頭看他們三人血肉亂飛的場面,卻忍不住眼眶里的淚水。
“公子呦,你可別哭了,我們的命本就是被秦將軍撿回來的,多活了那么些年,夠本了?!?br/>
老兵安慰著他,拉著他的胳膊連拖帶拉地朝著前方可以隱蔽身形的地方跑去。
“如果不是我…”秦白瑞有些哽咽,聲音顫抖地說不出話。
“嗐!公子你別自責,我們這些人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平平靜靜地死去,他們三肯定心里還感謝公子呢,讓我們還能夠在戰場上死去?!?br/>
老兵找到了一處樹林,一頭扎了進去:“雖說這里不是大渝,但到底是用鮮血祭土地了,好男兒就是要這樣壯烈走一生嘛!”
秦白瑞似乎被說服了:“回去我要把他們寫進鐘家軍的鮮血錄里?!?br/>
老兵咧嘴一笑:“那感情好?。”緛硗艘垡院筮€以為自己沒有機會進鮮血錄了呢,老方他們知道了指不定有多高興!”
鮮血錄是鐘家軍記錄壯烈犧牲將士的冊子,一筆一劃皆由鮮血寫成,記錄著這些英雄的姓名。
或許漫長又廣闊的歷史不會記得他們的名字,但至少,他們記得。
秦白瑞回首看向西戎王都的方向,這是他第一次直面鮮血的殘酷與厚重,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究竟背負了什么。
他恍恍惚惚,好像看見了爹爹對自己笑,看見了娘親撫摸著他的頭頂,還看見了百萬雄師出征時的壯美,看到最后,這些都化作了鐘撰玉的眉眼,他似乎看見了鐘撰玉眼里藏著的不屈的火焰,那是堅韌不拔的心與無數次直面生死的經歷才能摩擦出的火焰,炙熱又危險。
老兵察覺秦白瑞狀態不對,伸出手背往他額頭一探,面色凝重。
“公子發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