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煜禾帶領著鐘家軍入境西戎的事情,除了野利夫人周圍的心腹外,沒一個人知道,甚至為了躲避西戎王的眼線,野利夫人干脆沒讓他們進王都,而是安置在了一個偏僻的小山城里。
但西戎境內來了這么多大渝面孔的生人,西戎王真的會一點兒都不知情
鐘撰玉對于這個事情嗤之以鼻,她可不信那個多疑的西戎王完察覺不到一點異常。
而被鐘撰玉報以極大信任的西戎王,事實上確實察覺到了那里不對勁,但比起這點不對勁,他還是相信了野利寶華隨意編撰出來糊弄他的理由。
他天真的認為,就算野利寶華真的有些野心,反正自己是西戎權勢最高的人,若是她想要,只要她開口,自己定會拱手相讓博美人一笑。
連天下都可以讓出去,那她有點什么小動作不想被自己知道,也沒什么要緊的。
只不過拱手相讓之前,他得先做一件事。
那就是先滅了大渝這個硬骨頭。所謂趁他病要他命,如今戰無不勝的鎮北王死了,大渝沒有可以頂得上的將才,只要趁此機會一舉攻下,西戎便可百年高枕無憂。
與他想法相同的還有一個人,那便是大渝的趙帝。
可能上位者的心思只有上位者才能引發共鳴,趙帝趁著難得的休沐日,趕緊去許久未去的御花園走一走,看一看這些他看了幾乎一輩子的風景。
自從鐘永年死后,他有一種預感,自己的時日也不多了他想在生命的盡頭,為他的國家、他的百姓、他的太子再多做一點事。
“西戎與北夷才剛打完,雙方都不是實力鼎盛的時期,雖說這一戰中我們也損失慘重,但到底我們的底蘊比他們深厚,這些年來又修生養息,趁著他們的元氣還未回復,一舉攻下兩地也不是天方夜譚”
王進德退在趙帝身后五步遠,聽見趙帝又開始輕聲自言自語,便不懂聲色地讓旁的下人再站得遠一些,生怕被人聽見什么。
“王進德。”
他聽見趙帝喊自己,于是趕緊邁著小碎步上前:“奴才在。”
“你說,如果朕把西戎跟北夷都鏟平了再退位給太子,太子能把這江山守好嗎”
王進德心里一咯噔,暗道皇上又來了嘴上笑得開懷:“回皇上,奴才瞧著,太子不僅能把這江山守好,還能再擴展國土呢。”
趙帝聽了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點了點頭:“別的我也不求,就希望他能夠兢兢業業平平安安的治理好大渝,到時候在史書中留個守成皇帝的名號就可以了。”
“太子從小就養在您喝和皇后娘娘的身邊,學到了您們二位的才學風韻,定是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
王進德馬屁拍的極為順暢,張口就來。
但趙帝聽了這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容又淡了下來,眉眼多了一絲抹不去的憂慮。
“若他真的像朕就好了”趙帝搖了搖頭,臉上充滿了疲憊與難以明說的脆弱之感。然后他隨手摘下一朵冬梅,慢步向前而去,留下王進德在原地錯愕,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哪里說錯了話。
近日來趙帝常常問他關于太子的事,每次只要自己夸贊太子,他便能展顏一笑,若是旁人,定是覺得趙帝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擔憂起自己的繼承人的事了,但王進德從小伺候趙帝,他覺得趙帝不是這個意思。
趙帝好像是想要通過聽見自己夸贊太子,來安撫內心的焦躁。
皇上為什么會有關于太子的焦躁呢
王進德遠遠跟著,努力回想自己知道的一些線索,但他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
太子縱使內卷了些,但往好了說是乖巧有城府,是一個為君者必須要有的一個素質,不然若是像秦將軍的兒子秦白瑞那樣,人是活潑陽光,但若是要他當上君主,怕是三天過后大渝就要亡了
被自己腦內想法驚到的王進德抖了抖身子,將畫面從自己的腦子里甩出去,又小跑幾步跟上趙帝。
算了算了,反正自己的主子只有趙帝,到時候趙帝退位,自己也必定可以跟著他享清福,兒孫自有兒孫福呦
“兒孫自有兒孫福。”趙帝喃喃道,看著眼前的水池,仿佛看見了自己年少時與幾個兄弟一起嬉戲打鬧結果都落水的事情,后來他們幾個還互相責怪,好一通生氣。
那時的開心是真的開心,鬧脾氣也是真的鬧脾氣,自己的乳母就被嚇得不行,絞盡腦汁想讓自己跟那幾個兄弟修復關系,倒是母妃不怎么關心,只說了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便再也沒管過。
可惜,現在那幾個兄弟,因為奪位死的死殘的殘,天牢里面至今都還關著一個,而站了自己這隊,活下來封王的,一個已經死了,還有一個躲在暗處盯著這個位置
趙帝看著水里映出的自己的臉與滿頭白發,真想告訴他,這個位子當著不是什么好差事。
“王進德,盯著曜靈那邊的人,有消息了嗎”
“回皇上的話,自從天字軍去了百里古道后,確實有一人與寧王妃哦不,是趙柳氏頻繁接觸,我們的人沒有輕舉妄動。”
“很好。”
趙帝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還帶著體溫的水汽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了小小的霧氣。他的臉隱在霧氣間,不過幾息,適才老人遲暮的暮氣感一掃而光,取代的是不怒自威的氣勢:“到時候,若是真在她們這邊引出了幕后之人便恢復曜靈的分位吧。”
王進德彎著腰低頭:“喏。”
“鐘撰玉那邊呢有沒有周索杰沒有報上來的消息”
王進德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鐘姑娘前段時間受傷了。”
“受傷了”趙帝眼皮一跳:“你們怎么不及時來報”
“皇上恕罪,只是下面的人覺得鐘姑娘好像在密謀著什么,所以想有結果了再報上來。”
“她一個姑娘家在異國他鄉受傷了,還能密謀什么”趙帝皺眉,言語間帶了譴責之意,不過才一說完,他便一愣:“難得她是在西戎內部制造沖突簡直胡鬧”
王進德彎著腰,不敢說話。
半晌,趙帝又嘆了一口氣:“若她是男子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