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辦公室,呆呆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流著眼淚。她覺得這孩子的墜樓與她有關,整個人被自責與內(nèi)疚包圍著。
嚴律推門進來說:“自殺者叫王朝元,警方已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房間里還發(fā)現(xiàn)了一封遺書,內(nèi)容跟你看到的評論一致,地址也跟潘曉離查到的吻合,應該就是那個孩子。”
姜文靜更痛苦了。
嚴律接著說:“他家在3樓,他卻是從8樓跳下去的,根本就沒打算給別人救他的機會。他發(fā)在公眾號的遺書,不是用來求助的,是用來控訴的!”
姜文靜突然想起來什么:“求助?他什么時間跳樓的?”
“十點三十分左右。”
姜文靜拿過電腦,翻到公眾號的留言區(qū),“遺書”留言是十點十五分。
她根據(jù)留言人的用戶名,在網(wǎng)絡上順藤摸瓜,發(fā)現(xiàn)他在幾個評論社區(qū)都出現(xiàn)過。其中一個網(wǎng)頁上,這個用戶名旁邊有一個頭像,似曾相識!
終于想起來了,姜文靜連忙打開手機,昨天晚上跟自己聊“地獄”“天堂”的孩子正是用了此頭像,而且他的名字叫“元”,王朝元的元。
她愕然良久,怔怔地看著手機說:“不,他求助過!”
嚴律訝然地抬頭問:“求助過誰?什么時候?”
姜文靜難過地低下了頭,輕聲道:“求助過我,就在昨晚十點……”
“你確定?”嚴律不可思議地問。
姜文靜把手機遞給嚴律,嚴律翻開看了看。
“應該就是他。這個頭像太少見了,而且他的名字元,王朝元的元。”姜文靜帶著哭腔說。
嚴律建議她打微信語音試試,也許這個元并不是王朝元。
姜文靜撥通了對方的語音,鈴聲響了良久后,一個頹喪的聲音傳來:“喂……我是王朝元的爸爸……”
姜文靜無言地掛斷語音,絕望地看著嚴律,哭道:“我當時要是能勸住他就好了,我根本想不到他已經(jīng)痛苦到走投無路了,我真是個笨蛋,怎么連這個都沒有看出來。我要是再努力一點,再認真一點,可能王朝元就不會死了!”
她完全被自責的情緒淹沒了,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逝去了,而在逝去之前,她曾經(jīng)是有機會救他的,叫她怎能不難過。
嚴律在一旁安慰著,卻絲毫不能減輕姜文靜內(nèi)心的愧疚。
“我太后知后覺,太遲鈍了!我恨死自己了!”姜文靜敲著自己的腦袋自責道。
“這事不是你的責任。”嚴律寬慰她道,“整件事的具體原因還在調查中,好像死者生前遭受過校園霸凌,孩子父親還自訴到法院告對方侮辱罪,但沒想到還沒審結就出了這件事。”
姜文靜一言不發(fā),默默流淚。
嚴律起身要走,又突然停下來說:“哦,對了,尹處讓我告訴你,這案子可能馬上就要自訴轉公訴了,張警官正在整理卷宗準備送到未檢。如果你真想幫那孩子,就打起精神準備下吧。”
嚴律推門出了辦公室,姜文靜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她擦干了眼淚,抬起來頭,眼神中多了一份堅定。一定要查出真相,給王朝元一個說法!
王朝元正是吳易景兒子吳文博校園欺凌案的受害者。在七位欺凌者中,有一個同學叫李銘起,他的代理律師就是鑫誠億嘉的孫超。
孫超原本以為出點錢,拿到王朝元家的諒解書,就可以辦妥的校園欺凌案,卻因王朝元的自殺,變得復雜起來。孫超是在去王家拿諒解書的路上,得知這個消息的,他立刻給李銘起的父親李波打電話,約他到律所商量對策。
李波是個暴脾氣,李銘起倒是戴著眼鏡,顯得文文靜靜,只是在父親面前顯得有些局促。
在律所會議室,李波不停地對李銘起責罵。他越說越氣,拿起茶幾上的杯子就朝李銘起扔了過去,李銘起本能地一閃,差點被砸個正著。
李波還要再打,一旁的孫超實在看不下去了,輕嘆口氣說:“李先生,現(xiàn)在不是您教育孩子的時候。王朝元一死,事兒就鬧大了,當務之急是趕快想好對策。”
李波聞言,坐下說道:“孫律師說得對,只要事情解決了,錢絕對不差您的。其他事情我們一定配合,絕對配合!而且你看這孩子,顯然是被人攛掇的,不然給他十個膽兒他也不敢。”孫超看向李銘起,想了想說:“現(xiàn)在也只能這樣了。”
同樣為王朝元自殺的消息所震驚的還有林薇薇。她得知消息后,緊急約了吳易景。兩人在一家咖啡廳里見了面。
“匆忙約你出來是要告訴你,被欺凌的孩子死了。”林薇薇輕聲說。
“嗯,知道了,剛才任律師給我發(fā)信息了……”吳易景臉色更加陰沉了。
默然良久,林薇薇說:“舅舅,別怪我說你,博文變成這樣,你要負大部分責任。”
“是是是……我承認,他媽和我離婚以后,我對他的關心確實不夠。”吳易景面露慚色。
“為什么不把博文送到他媽媽那里?”
吳易景長嘆道:“不是我不送,是人家不想要。”
林薇薇理解地點點頭,說:“其實博文這孩子不是不懂事,而是心事太重,他所有的行為都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我不也一樣嗎,我媽走了以后,我千方百計想引起他的注意,我知道那感覺……”林薇薇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吳易景連連點頭,“我明白,會好的會好的,你爸他早晚會明白你的心,人都有老的那一天……”
王朝元案的資料很快移交到了檢察院。因為王朝元是未成年人,案子由檢察九部辦理。
在檢察九部的案情研討會上,孟恭的助理小金介紹道:
“這起校園暴力,初始是被害人父親報案,但因為醫(yī)院無法開具輕傷及以上的鑒傷證明,公安那邊不能立案。被害方自訴到法院告侮辱罪,還沒審結被害人就自殺了。這樣一來案件就轉變成了公訴案件,所以需要公安機關立案偵查,目前已經(jīng)在走程序,很快會到我們部門審查逮捕,之后就是審查起訴。”
一向溫和的孟恭翻看著案卷,臉色陰沉道:“這案子恐怕會引起不小的輿論風波,為了順利推進訴訟,公安局邀請我們介入偵查。”
小金接著說:“從法院轉過來的材料看,這案子的加害方涉及到七個未成年人,最大的17歲,另外有5個16歲,還有一個15歲,和被害人王朝元是一個學校的。被害人家屬反映,這幾個孩子經(jīng)常暴力毆打并羞辱王朝元,導致王朝元出現(xiàn)了抑郁癥狀。昨天,王朝元寫下遺書,跳樓自殺。王朝元是單親家庭獨子,父子倆相依為命。昨晚事發(fā)后,王朝元的父親王徹一直在社交平臺上發(fā)文章聲討那七個學生,有很多網(wǎng)民都在聲援王徹,情況就是這些。”
聽完案情介紹,資深檢察官老胡翻了翻自己的筆記本,匯報道:“幾家主流媒體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這案件加害人和被害人都未成年,不能做深度報道,尤其不能泄露當事人身份信息。現(xiàn)在就怕一些自媒體不合作,為流量而發(fā)布一些真假難辨的信息。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網(wǎng)警,一旦有過激或者敏感的報道,立刻刪除。”
孟恭聽了,點了點頭說:“能理解,但還是要注意王徹的言辭,一旦提及幾個孩子的確切信息,一定要遏制。那幾個孩子都還小,且不說現(xiàn)在案件還在調查中,尚無法蓋棺定論;就算這些孩子被判有罪,以后還是要回歸社會的,一定要保護好他們的隱私。”保持好未成年人的權益,呵護他們的成長,是九部辦案的原則之一。
隨后,參加了警方協(xié)調會議的助理檢察官小陳匯報說,警方調取錄相后發(fā)現(xiàn),欺凌發(fā)生的場所基本都在學校監(jiān)控的死角,所以沒有直接相關視頻證據(jù)。
孟恭最后說:“一定要保護好他們的隱私。這件事會不可避免地在社會上引起關注,我們必須在言論更加失控前獲得實質性進展。介入偵查的事兒,就由老胡和小陳跟進。散會!”
姜文靜在會議室一角默默做著筆記,待孟恭分配完任務,她舉手說道:“我申請加入這個案子,請求孟處批準。”
孟恭猶豫了下,最終還是輕嘆口氣說:“好吧,你找小金拿詳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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