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芊看著圍過來的同學臉上好奇、糾結、郁悶、無語等等復雜情緒交織的神色, 心里不由想著，這一天還是來了。
    其實早在知道大家要來參加武學交流會時，她就知道, 有關武學界的一些習俗和具體情況, 大家遲早都會知道, 心里也算是早早就有了準備。
    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 這么突然。
    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
    見大家心思都在這件事上，印芊嘆了口氣, “我們去觀看席那邊說吧！”
    這里人太多, 實在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于是，一行人很快轉到了觀看席那邊，選了一處沒人的地方, 幾十個人以印芊為中心，團團將她圍住, 和印芊一起的戚安安自然也被圍到了中間。
    時天、唐堅和章嘉麒三人鍥而不舍的跟著, 也在旁邊占了一席之地。
    對接下來印芊要說的情況，時天和唐堅兩人都是知道的，兩人更知道，這些學生聽了這些事可能會受到一定的沖擊，但也沒有特意阻止。
    知道就知道好了，沒什么可隱瞞的。
    印芊想著自己該從哪里開始說, 看了看眼前的比武場，突然就有了選擇點, 用反問的方式打開了話題，“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比武場這邊女性數量要遠遠少于男性？”
    “早就注意到了。”一個女生回道，“不過我們這么多同學中也是女生少男生多, 所以也不算難理解，男生在習武上真的要比女生更有優勢一些吧！”
    說是這么說，但心里其實還是有些羨慕的。
    男女先天上的差距真的讓女性在很多很多方面都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得到自己該有的待遇，不論是學習、事業還是婚姻上，基本上女性都更容易處在下風。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這么說也不算錯，不過……”印芊抿了抿唇，“武學界整體上女性數量其實并不比男性少，只是，很多家族其實在習武上有著傳男不傳女的規矩，雖然不是全部，但所占比例也不小了，武學界的各大家族都各有族規，很多家族都是按族規辦事的！”
    “所以本身在習武資格這一部分，就已經把不少女性排除在外了！”
    大家沒想到，印
    芊這還沒說多少呢就先爆了這么一個大雷，不少女生都特別感同身受的露出了不忿之色，“這都什么年代了，還傳男不傳女，有毛病吧？”
    其中更有一個性格比較火爆的女生語出驚人道，“艸，男的不就比女的胯`下多了二兩肉么，怎么到哪都有性別歧視？”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目光齊刷刷的看了過去。
    不少男生神色都頗有些一言難盡。
    戚安安差點被這個女生逗笑了，她之前對這個女生印象不算特別深刻，可這番話卻太讓人印象深刻了，如果沒記錯，這女生好像是叫羅柔？
    父母給她起這個名字，應該是希望她成長成一個溫柔的女孩子吧？
    可就目前的結果來看，羅柔這性格和名字的反差實在太大了，能說出這種話的女生她就不可能那種傳統溫柔的性子。
    被大家這么看著，羅柔還一副面不改色的樣子，“怎么，我哪里說錯了嗎？”
    有男生語氣艱難道，“你、你一個女生說話注意點，用詞文明點……”
    羅柔翻了個白眼，“看，你說這話就有點性別歧視了吧，什么女生說話注意點，你們男生說臟話的也不少啊，怎么不見你去管，我用詞已經夠文明了好嗎？”
    “不是，我沒那個意思……”
    眼看著話題才剛開始，同學就要因為是不是性別歧視的問題爭論起來了，印芊連忙伸手比了個叉， “停，你們還要不要聽我說了？”
    被印芊這么一打岔，即將冒起的火`藥味很快就散了下去。
    打斷人說話實在不是個禮貌的行為，不管是羅柔還是剛才插話的男生神色都有些訕訕，“你說你說，我們保證，絕對不會再隨便打斷你了！”
    其余沒插話的人也都默默點頭，以示贊同。
    印芊無聲的嘆了口氣，這才說了個開頭就這樣，這要是說完，女生和男生不會打起來吧？
    懷著這樣淡淡的憂慮，印芊繼續說道，“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因為這樣那樣的規矩，武學界男性武者要遠遠多于女性武者，武學界很多女性基本二十多歲就嫁人了。”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
    “武學界的女性很少會嫁到外面去，都是內部互相聯姻。”說到這里，印芊停了停，深吸
    了口氣，看著大家情緒各不相同的神色，唇抿的更緊了，“很多男性都娶了不止一個。”
    才剛保證不會再打斷印芊的同學聽到這里還是沒能忍住。
    “娶了不止一個？什么意思，難道還能娶很多個？”
    “重婚？這犯法了吧？”
    “不可能吧，你們武學界雖然自成圈子，但總不能跟國家法律對著干吧？”
    “……”
    問這話的大都是女生，這種話題女生真的太有共鳴感了，哪怕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也很容易共情，替女性群體覺得不值，然后又聯想到自己，就更感同身受了！
    戚安安眼簾微垂，這些細節顧部長就沒跟她說過。
    估計也擔心說了她心里會有想法，不過她其實差不多都猜到了一些。
    古武者能傳下來的家族，那基本上都傳了很多代了，一代又一代，家族內部沿用以前的族規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而改革開放才幾十年，古武者的家族絕對比國家成立的時間要久遠得多。
    在這樣的基礎上，古武家族內部又自成圈子，會有這樣的結果真的不算多意外。
    他們連自己內部圈子都有傳男不傳女的規矩，那以前不愿意將武學功法外傳，簡直再正常不過了，相反，現在他們愿意將功法外傳，讓外人嘗試習武反而有些令人難以理解。
    堅持了這么多年的規矩，是什么改變了他們的想法？
    很多人都感到極為不可思議，但也有一些男生下意識看向唐堅，露出了幾分揶揄之色。
    唐堅被這些視線看得有些發毛，眉頭微皺，“看我干什么？我單身！”
    所以沒有娶妻，也沒有多娶！
    “哦~”這聲回音拖得老長，帶著意味深長的味道。
    單身是不假，那是不是以后不單身了也能娶很多個？
    這態度讓不少女生火氣都有些大，“看看你們這德行，是不是印芊說的那些戳到你們心尖上了，如果可以，你們也想多娶幾個？坐享齊人之福？”
    這大幾十個同學中就有好幾對情侶。
    有的是大學之前就交往的，更多是因為軍訓認識之后才開始交往的，現在這個話題一起，有男朋友的都跟自己男朋友就這個問題激烈討論了起來。
    羅柔又是一聲冷笑，“呵，
    男人！”
    在場凡是性別為男的都覺得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時天視線下意識看向戚安安，從她的神色中看不出她是個什么想法，但他聽著這個話題有越來越危險的趨勢，忍不住輕咳一聲打斷道，“大家別爭了，也別說的這么絕對，這跟性別沒關系，不是所有男人都一樣，也不是所有女人都一樣，這種事說到底還是取決于人品，也靠自覺！”
    雖然心里已經暫時將對戚安安的心思壓下去了。
    但在這原則問題上，他還是得維持一下自己的名譽，免得戚安安以為他也是那種想要坐享齊人之福的人，他絕對不是！
    男生早就被女生吵嚷的頭疼，時天這一開口簡直就是拯救了他們，不由附和道，“就是，時教官說得對，你們也太絕對了吧，一竿子打死所有男人，那好男人也太委屈了吧！”
    印芊也被吵得有些頭疼，再次打斷道，“你們再這樣我可什么都不說了啊！”
    這話一出，爭吵聲瞬間停歇。
    剛才說的最起勁的人還伸手在嘴前比了個拉拉鏈的姿勢，表示不再出聲。
    “細說起來，那些結了婚的正式登記的也都只有一個。”印芊說到這里舉例道，“網上不是還經常會有一些有錢人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新聞嗎，私生子女一大堆的也不在少數，差不多就是那樣了。 ”
    不過武學界不分私生子女，凡是生下來的，都是一家兄弟姐妹，已經算是不成文的規定了。
    很多小家族如果有女兒嫁給了大家族的嫡系子弟，這些家族的人甚至會引以為豪，還有的家族為了跟大家族搭上關系，不少人都主動把女兒白送出去，類似這樣的事還不是一件兩件。
    畢竟國家再怎么管，也只能在大方向上管控。
    像這樣私人的事情，壓根不可能每一個人都管到位。
    他們也不是法律意識薄弱，而是家族習俗如此，從小到大的教育如此。
    正如時天說的，這些事主要看人品，靠自覺，別說有錢人了，就是普通人出軌的也不在少數，所以男人有錢就變壞可不是單單嘴上說說的。
    武學界因為傳承和習俗問題，這種事在他們看來都不算大事。
    武學界很多女性從小生活在這樣
    的生活環境中，不少人接受的都還是相夫教子的教育，習慣了自然不覺得難接受，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現代社會如此發達，接受教育的渠道也更多，到了她們這一代，已經很多女性不能再接受武學界這種不成文的規定了，剛才的盛茹就是反對最激烈的一例。
    但在場的女生還是感到極為不舒服。
    覺得女性太沒有地位了。
    重婚也分法律重婚和事實重婚，按照印芊說的那樣，不就是事實重婚嗎？
    “那你……”戚安安突然眉頭微皺，看向印芊，“你該不會也要跟人聯姻吧？”
    戚安安這么一問，身邊的同學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剛才說的那些更多的還是武學整體圈子內部的事，大家雖然也會憤慨不滿，但就跟在網上看到很多令人難受的新聞一樣，雖然會有情緒，但還是缺少一些真實感。
    可印芊現在是他們的同學，大家關系又都處得不錯，如果這事發生在她身上……
    “不會。”似是看出了戚安安和同學對自己的關心，印芊笑了笑，“不是每個家族都一樣的，武學界也不是每個男性都會娶好幾個，我爸媽就只有彼此，我家里人也很寵我，不會隨便讓我跟人聯姻的，一切還是以我自己的意愿為主。”
    聽她這么說，大家齊齊松了口氣。
    “那你家里人還挺好的，幸好你不用聯姻，不然光是想想都心梗！”
    共侍一夫？
    現代社會的大部分獨立女性估計寧愿不婚，也接受不了這種事。
    也難怪現在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選擇不婚不育，實在是靠不住的男人太多了，與其靠別人最后落得一地雞毛，不如自己獨自美麗。
    印芊也覺得自己家里人挺好，她也是幸運的。
    在大圈子里極為重男輕女的情況下，自家人還能這么寵她，婚姻上也從不胡亂替自己做決定，已經是極為開明了，至于她叔伯輩和爺爺輩也有多娶的情況就不說了。
    說了除了讓人覺得不舒服也沒什么別的好處。
    她一個晚輩，還是一個沒多大分量的晚輩，既然沒本事改變整個武學圈子，那就只能先管好自己一畝三分地。
    跟武學界很多女孩子比起來，她真的已經特別特別幸運了
    “剛才的盛茹你們也看到了，她就是被家里訂了婚事，聯姻對象是邵家的邵俊。”印芊有些不忍道，“盛茹性格其實挺好強的，但盛家就屬于嚴重重男輕女那種，內功心法都不會傳給女孩子的，盛茹卻依然沒放棄，從小苦練外功。”
    “你們不知道，外功練起來特別特別辛苦。”印芊露出幾分佩服之色，“但盛茹一直堅持下來了，她不愿意聽從家里的意思嫁給邵俊，也一直在反抗，但剛才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
    越是佩服，她就越是同情盛茹。
    但再怎么同情，她也幫不到盛茹，偶爾想想還頗有些沮喪和無力。
    盛家那樣的大家族，如果沒人幫盛茹，她根本就不可能擺脫家族的安排。
    有心軟的女生聽到這里都忍不住想哭了，這是什么破爛事啊，那個叫盛茹的女生生在盛家簡直就是倒了大霉，如果可以選擇，她肯定寧愿生在一個平凡的人家也不愿意生在盛家那樣的大家族。
    這都是什么人間疾苦啊！
    若說一開始，大家是懷著對武學界的向往而來，那現在就是幻想破滅，被武學界光鮮亮麗表面底下隱藏的‘惡臭’給打擊到了，在場的女生有一個算一個，沒一個人能接受這種情況。
    男生人多，倒也不是所有人想法都一樣。
    有男生也會生出這也不錯的想法，甚至還有些小小的羨慕，但心里想是一回事，真做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哪怕心里真有想法也不敢說，怕挨打！
    印芊將大家不同的神色看在眼里，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男生不好說，但女生一定不會喜歡武學界的整體風氣。
    雖然武學界也有各種優勢，比如身在大家族的她，其實能進入帝大靠的就是免試資格，因為家族對國家有大貢獻，所以每年會有幾個特殊的入學名額。
    當初軍訓時大家討論高考成績時，她說自己成績跟同學差得遠還真不是謙虛，事實上她的成績確實不算多高。
    在武學界，他們也有專門的學校可以上，里面的老師也都是武學界的一些長輩在教，教的有文化課，但更多的還是武學課程。
    換句話說，整個武學界其實擁有很完善的一套體系，方方面面都是。
    但女人的地
    位確實不如男人！
    印芊當初不說自己的成績，就是怕同學會追問她為什么分數不夠還能上帝大，這一問就牽扯出了很多問題，再加上她自己心里也有點點心虛，就干脆敷衍過去了。
    就現在，她也不好意思說這件事。
    生怕同學看不起她！
    見氣氛因為自己剛才說的這些事變的有些壓抑，印芊拍了拍手，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好了，暫時就說這么多了，我說的這些你們自己知道就好，不要隨便往外亂說，要是被別人聽到來找我麻煩，那我可就要找你們麻煩了，以后什么事也都不跟你們說了！”
    看出她想調節氣氛，跟她關系比較好的女生都比較配合，出聲附和，保證絕不亂說。
    這個話題就算告一段落了，剛好這時候少年組擂臺那邊有人沖這邊大喊——
    “喂，帝大來的，你們不是想來跟我們比劃比劃、試試身手嗎？都過來啊，只坐在那里看有什么意思，有沒有人想上臺跟我交手試試的？”
    聽了印芊所說的事，不少人正心里有火呢！
    這時候又剛好有人挑釁——
    “走，我們過去跟這些武學世家的少爺們練練手，看他們是不是真那么強！”
    少爺的稱呼在這個語境下可真是充滿了諷刺。
    有了帶頭的，其余人都不用人再催，呼啦啦的全都起身過去了。
    戚安安沒急著過去，落在了最后。
    等同學都跑過去時，她身邊也就剩下三個‘貼身保鏢’了。
    章嘉麒跟那些學生一樣受到了極大的沖擊，三觀正在重組中。
    時天和唐堅因為早就知道，神色反而沒太大變化。
    兩人看向神色不明的戚安安，一時間竟然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戚安安其實也沒想什么，就是聽了剛才那些同學的抱怨，還有看到印芊提起盛茹時的同情和佩服，以及她偶爾露出的沮喪和無力，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
    想了想，她很快就想到了一個算得上高效有用的辦法。
    她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將自己的想法跟時天他們說了說，畢竟這事真要辦，還得靠顧部長出頭，還有，那個盛茹本人的意志也很重要。
    她一個人是成不了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