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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4章 蔣盤篇:紅河之變(五)

    “呵忒……這什么鬼日子,一點都不吉利!”
    寬大的馬車內(nèi),黃之遠掀開簾子,重重的朝著外邊兒吐了一口唾沫。
    冷風(fēng)夾著雨點子,還有一些唾沫星子被吹了回來,讓黃之遠更覺得憤怒。
    “老爺……今兒的確不太吉利,不宜出門遠行,宜出殯……”
    車內(nèi)右側(cè),裹著貂皮大衣的貴婦,臉上盡是不安,小心翼翼的說。
    黃之遠反手一個耳光,重重抽在了那婦人臉上!
    婦人啊的一聲慘叫,捂著臉,眼眶都噙滿了淚珠。
    “老子不曉得!?要你個黃臉婆在這里叨!?”黃之遠痛罵道。
    馬車里側(cè),還有三個年紀不大的女人,全都穿金戴銀,脂粉氣濃郁。
    這全都是黃之遠的姨太太。
    這一輛主要的馬車兩側(cè),還有五六個馬車,拉著金銀細軟,他的兒女,以及家仆。
    七天前,黃之遠就覺得流年不利。
    家里頭不停的出事。
    他開的福壽膏場子,被一鍋端了。
    老母本身重病,聽到場子被砸了,一口氣沒上來,直接過去了。
    名下的當鋪遭了賊,損失大洋上萬。
    宅子還走了水,燒傷不少家仆。
    其實,如果只是這些,不會讓黃之遠想著舉家搬遷。
    昨夜,他收到消息,平日里他好生打點好關(guān)系,狼狽為奸的地方官被槍殺,他私養(yǎng)的兵匪也被清掃,眼看禍事就要波及到他。
    他來不及等義父的書信,只能是風(fēng)緊扯呼。
    他選擇的地點是紅河鎮(zhèn)。
    紅河灣有一座山,分開了盤江,從那里可以遠離盤江流域,只要進入懸河主河道,那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他黃之遠有錢,輕而易舉就能東山再起!
    至于紅河鎮(zhèn)的蔣盤,他不放在心上。
    那廢物被稱為大先生,女兒死了都不敢怎么樣,即便他在蔣盤面前大搖大擺的走過去,蔣盤也不敢做什么!
    尤其是,他前段時間一直關(guān)注蔣盤,蔣盤日日在紅河碼頭,形若一個癡呆。
    “喂,你們他娘的平時沒少吃干飯,連個車都趕不開,信不信老子崩了你們!”
    黃之遠被女人哭的心煩,掀開馬車簾子,拔出一柄槍,杵在了一個車夫的腦袋上!
    那車夫大驚失色,趕緊重重一鞭子抽中馬臀。
    馬兒嘶鳴一聲,拼命的往前拉拽。
    望縣距離紅河鎮(zhèn)不遠,半晌午時,就到了。
    隔著老遠的距離,黃之遠就看到了碼頭邊上停靠著的船,有一艘運糧的船,很大,足夠放下他所有金銀細軟,女人,以及孩子。
    除了那些船,他還瞧見了一個人。
    一個瘦骨嶙峋,像是一個鬼的人。
    黃之遠臉上浮現(xiàn)了笑容。
    他本來心情很不舒服,郁結(jié)之氣滿滿,可看到蔣盤,他一下子就暢快很多了。
    “吁!”車夫用力拉拽韁繩,馬兒嘶鳴一聲,停了下來。
    黃之遠率先跳下馬車,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運糧的船,喊道:“搬東西!”???.BIQUGE.biz
    其余的女人,孩子,都逐漸從車上下來。
    黃之遠背負著雙手,笑瞇瞇的走到了蔣盤的面前。
    “呵呵,隔遠了看,我當是誰?”
    “嘖,我那當了半年的岳父,蔣先生?”
    “蔣先生清瘦了,是太窮苦,吃不起肉菜嗎?”
    黃之遠伸手,撣了撣蔣盤身上的泥巴。
    “你說,要是當日你就好端端的,何至于今日落得如此田地?”黃之遠嘆息的問。
    “如此田地?什么田地呢?”
    蔣盤目光和黃之遠對視,他睫毛上很多雨水,弄得眼睛有些水霧,視線不怎么清晰。
    黃之遠瞇著眼,旁邊,姨太太乖巧的撐了一把傘。
    他肆意將手放在其臀尖,狠狠捏了一把。
    他正要開口,譏諷蔣盤此刻的孤家寡人。
    蔣盤忽然先道:“你這般田地,可還滿意?”
    黃之遠的手,忽的一下僵住,他瞳孔瞪大,死死的盯著蔣盤。
    “隆滇一流,被陰陽根除后,私養(yǎng)兵匪。”
    “城內(nèi),開設(shè)賭檔,福壽膏館,城外,打劫過路的商賈。”
    “你花的銀錢,沾著血。”
    “我在你家的祖墳中,放了一條死蛇,改其四方位,讓你家破財,疾病,招賊,火災(zāi),官災(zāi)。”
    “你快成為一條喪家之犬了。”
    蔣盤的語氣,格外的平靜。
    敦厚了一輩子的老實人,眼中只剩下殺意,以及死寂。
    “你!”
    黃之遠只覺得腦門直冒汗,汗水和雨水夾雜在一起,又像是一股邪風(fēng)鉆進了腦袋!
    “我?”
    “我太過相信你了。”
    “毀你家,是替天行道。”蔣盤搖了搖頭。
    他眼中,還有一抹壓抑不住的痛苦。
    “可我知道,這是不夠的,因為我的心還是很痛,我閉上眼,就聽到沐女的凄哭,就聽到蕓兒的哀嚎,就聽見我那幾個養(yǎng)子的悲鳴。”
    “黃之遠,你真該死啊!”
    “我殺了你!”黃之遠一聲大吼,他猛地拔出來了黑漆漆手槍,杵在蔣盤的頭頂,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
    咔嚓一聲,子彈卡膛。
    黃之遠瞳孔緊縮,他轉(zhuǎn)而揚起槍托,朝著蔣盤的頭頂砸去!
    就和上一次一樣,蔣盤這廢物,當即就要倒在他面前!
    蔣盤的雙手,忽的從腰間一抹。
    冰涼的槍口,抵在了黃之遠的下巴處。
    另一把槍,杵在了黃之遠身旁,那嬌媚無比的姨太太額頭。
    “蔣先生……我……”姨太太驚慌失措。
    砰!
    刺耳的槍響穿透天空。
    血花迸濺出來。
    那姨太太眉心多了一個血洞,重重朝著后方倒下!
    黃之遠眼中呆滯,恐懼吞噬了他的心。
    蔣盤……殺人了!
    住在紅河鎮(zhèn)多年的蔣盤,從未殺人,從未和人紅臉。
    義父讓他做那么多事,就是逼著蔣盤殺人,可蔣盤都沒動過手。
    此刻,蔣盤居然殺了他的姨太太!
    血,濺射在了蔣盤的臉上。
    指間是冰涼的,虎口一陣陣發(fā)疼。
    從小,徐符爺爺就說過,他是天才。
    當他被送到天元道場之后,郭天玉仰天大笑,說蔣一泓送給他如此天之驕子,天元道場必將再輝煌下一個百年。
    他看似愚,實際上,只是醉心于風(fēng)水。
    七天前,他找到了興市一支隊伍,類似于當年他陰陽兄弟合作的人。
    他提出了要求,要兩把槍,以及足夠的子彈。
    他會幫忙拔掉望縣的毒瘤黃之遠。
    然后,蔣盤才去改風(fēng)水,才會一步步的,逼的黃之遠只能棄家而逃。
    之所以是槍,而不是刀劍。
    是因為,他畢竟只是個先生。
    時代變了,冷冰冰的槍,比不上殺人于須臾之間的火器。
    這輩子,他只打算開這一次殺戒。
    這一次,不容許任何意外!
    那女人倒下之前,他還是有著命數(shù)庇護的大先生。
    而現(xiàn)在,他只是一個先生,他清楚的感知到,命數(shù)已然將他唾棄。
    只不過,他知道,他和妻女終于可以融為一體了。
    馬車周圍的人,驚慌逃竄。
    蔣盤的觀察力又何其敏銳。
    砰砰砰的槍響,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黃之遠的發(fā)妻,抱著一個幾歲大的孩子,跪地求饒,說他們是無辜的。
    回應(yīng)他們的,只是兩聲槍響。
    黃之遠太謹慎了。
    謹慎到,臨行前查探了這條路,確定了沒有問題,不讓任何家仆帶槍。
    他就是怕,家仆反水,他無力抵抗。
    而這,偏偏遂了蔣盤的心愿。
    看著家人一個個倒下,看著成雙成雙的兒女躺在血泊中。
    黃之遠的心都在滴血!
    下巴冰涼的槍口,又讓他不敢妄動。
    當人死了大半時,黃之遠瘋了,他猛地要撲向蔣盤。
    蔣盤砰的一槍,擊中他大腿。
    不過,他這一槍很準。
    先生格外了解人骨頭的構(gòu)造,了解血肉,血管的走向。
    避開了關(guān)鍵的血管,避開了骨頭,傷肉,不傷命。
    黃之遠慘叫著倒下。
    蔣盤再一槍,擊在黃之遠卡膛的槍上。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蔣盤就像是一個冰冷無情的惡鬼,蠶食著紅河邊上的每一個生靈。
    黃之遠哀嚎著砸地,痛罵著蔣盤人面獸心。
    痛罵著他不得好死!
    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所有的家人,全都死在了蔣盤的槍口下!
    做完這一切,蔣盤下了碼頭,走到了黃之遠面前。
    垂首,蔣盤看著黃之遠的臉。
    “你感覺,還好嗎?”
    黃之遠只剩下顫栗,恐懼。
    “你是瘋子!你是惡鬼!你太恐怖了!你不是人啊!”黃之遠凄慘的痛罵。
    蔣盤沉默,他捂著心口,閉上了眼。
    他忽然笑了笑,抬起腿,重重的朝著黃之遠胯下踩去!
    碎裂聲似乎響了起來,像是水球破了。
    黃之遠的慘叫,比先前中槍還要凄厲。
    蔣盤狠狠的擰了兩圈鞋子。
    明明黃之遠要昏死,卻又雙目圓睜的清醒過來。
    “黃之遠,我不會殺你的。”
    “我不但不會殺你,我還會放了你。”
    “我的痛,你會感同身受,這一輩子,你都將懊悔你對沐女,對蕓兒,對我孩子們的所作所為!”
    “而且,我會時刻關(guān)注著你!”
    “你只能當一個孤家寡人,靜靜的等死!這是我對你的詛咒!”
    蔣盤收回腿,黃之遠額頭上青筋鼓起,眼珠子近乎要瞪出來,然后,他眼睛一翻,朝著后方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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