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玉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彷徨無計。</br> 糧庫倒是救下來了。</br> 大馬廄的火也撲滅了。</br> 可他么一千多匹馬跑的滿城都是。</br> 這也就算了。</br> 最壞的消息是。</br> 馬大友居然反了?</br> 還殺光了一百多看守的鄉兵?</br> 本少爺,剛剛給他們發下了兵器馬匹啊!</br> “報!”</br> “東門失守,大批馬賊進城。”</br> “二百余騎真沿街砍殺,我們……擋不住……”</br> “報!”</br> “馬賊大隊匯合馬大友,超過千人。”</br> “煉鐵坊,武器坊……失守啦!”</br> ……</br> 黃子玉畢竟太年輕。</br> 驟然巨變,徹底把他打懵了。</br> “怎么會這樣?”</br> “我以誠待人,誰知……”</br> 董啟明著急上火,在一邊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br> 大少爺啊。</br> 賊寇都進了咱家門。</br> 你還在發什么愣呢?</br> 比起你爹,你這養氣功夫,可差得遠吶!</br> 咱是不是壓錯寶了?</br> 董啟明現在,根本來不及反悔。</br> 先扳回一局再說。</br> “大少,趕緊應變吧!”</br> “再猶豫……大勢晚矣!”</br> 黃子玉倏然而驚。</br> 賊寇進城,里應外合,這可關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br> 他再怨天尤人,又有何用?</br> “傳令,所有鄉兵,放棄街道和東城。”</br> “全力防守糧庫。”</br> “以及黃家大院。”</br> 董啟玉對黃子玉的倉皇應對,徹底失望了。</br> 簡直胡鬧。</br> 大少完全不知兵啊!</br> 黃炳仁派他回來組建軍隊。</br> 簡直是昏招迭出。</br> “等等!”</br> 董啟玉不得不挺身而出。</br> “大少,鄉兵就一千五,現在活著的,還不知多少呢?”</br> “你這般分據兩處。”</br> “豈不是給馬賊,各個擊破的機會?”</br> “合兵吧,死守黃家大院。”</br> 黃子玉大驚道。</br> “老董,你開什么玩笑?”</br> “咱們家七個大糧倉,儲備糧草不下三十萬擔。”</br> “那可是建軍的基礎!”</br> “一旦被馬賊搶了,或者一把火燒了。”</br> “咱們上哪兒買去?”</br> 他的心在滴血。</br> 冬天要來了。</br> 糧價只會節節攀升。</br> 那可是三十,甚至四五十萬白花花的銀子啊。</br> 咱黃家積攢這般多糧食,容易么?</br> 董啟玉努力壓下心頭怒氣。</br>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舍不得三瓜兩棗的?</br> 人重要,還是財重要?</br> “大少啊,咱守不住兩個地方。”</br> “你也說了,糧草高達三十萬擔。”</br> “現在火也撲滅了,賊寇還舍得燒么?”</br> “他們一時間,也運不走不是?不就是拖累么?”</br> “今夜,咱們黃家堡這般大的動靜。”</br> “臨近的馬氏縣、尉氏縣班軍敢眼睜睜的看著?”</br> “恐怕,天明時分,救援就來了呀!”</br> 黃子玉明白了。</br>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堅守。</br> 馬賊窮啊。</br> 那些糧草,他們還不得心心念念想要搬回山里去?</br> 一輛馬車或者牛車,能拉多少?</br> 三十擔頂天了吧?</br> 他們才多少人?</br> 不到兩千吧?</br> 還有東城的兵器甲胄,他們舍得白白扔掉么?</br> 這些東西,都將成為馬賊撤退的拖累。</br> 回北邙山,還有幾十上百里呢。</br> 自己有的是時間,集結兵力,去奪回咱家的東西。</br> “好,老董,就依你之言。”</br> “傳令,所有鄉兵,丁壯撤回大院。”</br> “嚴防死守!”</br> “本少爺就想看看。”</br> “誰他么耗得過誰?”</br> 東城的盧世友等人已經陷入狂歡中了。</br> 他們不但把連夜開工的近三千苦力丁壯,一網打盡。</br> 還繳獲了如山的兵器皮甲。</br> 就連糧食,也有不少。</br> 這么多雇工,每天總得開火吃飯吧?</br> “所有人,立刻更換裝備!”</br> 馬大友一腳踹開一道沉重的大門。</br> 灰塵散去,眾人點著火把一照。</br> 他娘的,好嚇人。</br> 黑黝黝的甲胄反著冷光,都堆了半屋子。</br> “是鐵甲啊!”</br> “快快快,讓大伙兒把皮甲脫了。”</br> “有更好的,誰還要破爛貨?”</br> 盧世友笑得合不攏嘴。</br> 一貫的陰鷙冷漠,全拋到九霄云外去了。</br> “換!”</br> “馬上換!”</br> “老馬,你安排人做飯。”</br> “我帶幾百騎,先把老楊換回來。”</br> “咱老子也得去沖殺一陣,盡可能地消滅黃子玉的人馬。”</br> 馬大友毫無意見。</br> 黃家大院必然也有兵器甲胄庫存。</br> 現在黃子玉要是一收縮。</br> 那些丁壯都能武裝起來。</br> 他手下的人馬就不止一千五了。</br> 這會兒,黃家多半在四處召集呢。</br> 豈不是咱們大砍打殺的好機會?</br> 聽說黃家大院埋著的銀冬瓜,都堵住地窖門口了。</br> 必須全都搞到手。</br> “盧大哥,咱們須在天亮前打下黃家大院。”</br> “然后以堡中丁壯的家小為人質,驅趕他們守城。”</br> 盧閻王眼中的寒光一閃。</br> “老馬,你說得對!”</br> “尉氏縣,和馬氏縣的班軍鄉勇,召集起來可不少。”</br> “咱們不在黃家堡依靠堅城打一仗。”</br> “搶再多的錢糧,也帶不走啊!”</br> 經過落陽山賊匪一鬧。</br> 現在哪個縣,不上趕著截留賦稅,編練班軍鄉勇?</br> 馬氏縣和尉氏縣,確實遠遠趕不上安定縣的繁榮。</br> 就是再窮,也得保護鄉梓和自己的財產吧?</br> 兩縣在練的人馬,出動上萬也不是不可能。</br> 黃家堡遇襲。</br> 他們不得不救啊。</br> 這里,可是澶州文官之首,黃炳仁的老家。m.</br> 真要丟了黃家堡。</br> 兩地縣令的烏紗帽,多半保不住。</br> 就算不守縣城了,黃家堡也不容有失。</br> 沈麟的偵騎,已經亂箭驚走了好幾波人。</br> 他們都是附近的百姓。</br> 那些有壯丁在黃家堡做活的人家,不牽掛才怪呢。</br> 沈麟也有點頭痛了。</br> 驚走人很容易。</br> 但自己沒辦法,阻擋人家去搬救兵!</br> 時間很緊迫。</br> 想當黃雀,真心不容易。</br> 馬賊們,你們得給點力。</br> 你們不殺得血流成河,小爺不方便下手啊!</br> “大人,要不?咱們直接放火得了。”</br> 陳風建議道。</br> “兩百磷火彈打光,黃家堡也燒的差不多了。”</br> 紅娘子搖搖頭道。</br> “風哥,太早了,你這辦法,暫時不行。”</br> “一場大火,遭殃的,多半是老百姓吧?”</br> “如果兩方戰力保存不少,咱們未必堵得住。”</br> “不滅了黃子玉,董啟明,姑奶奶這氣兒可順不過去!”</br> 其他官兵也紛紛搖頭。</br> 他們倒不是可憐黃家堡百姓。</br>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