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麟可不想出什么風頭。</br> 今晚只不過是趕上了。</br> 偏偏,自己這小脾氣沒控制住。</br> 說實話,家有嬌妻,就好好賺些錢,過自己的小日子多好?</br> 當然這些話如果說出來,別人肯定也不會理解。</br> “別走了,就這家客棧吧!”</br> 兩人停在一家木樓外面。</br> 大門上,懸掛著兩盞風燈。</br> 紅色燭光還算醒目。</br> 迎客居。</br> “篤篤篤!”</br> 沈麟舉手敲門。</br> “哎哎,別敲了,來啦來拉!”</br> 一位胖掌柜,留著兩撇鼠須,揉著惺忪睡眼,把門開了一條縫。</br> “咿?都三更天了,咋還一波一波的人,跑來投宿?”</br> 田文青沒好氣地擠開門縫。</br> “你怎么做生意的?不知道今晚,乃一年一度的錦繡詩會么?”</br> “各地跑來的才子佳人,多了去了。他們困了累了,不得找地方睡覺啊?”</br> 才子佳人?</br> 就你倆?</br> 胖掌柜瞇縫著小眼睛,上下打量著門外的不速之客。</br> 一個干巴巴的瘦老頭。</br> 一個衣著普通的年輕人。</br> 你們跟才子佳人,扯得上半個銅板的關系?</br> 錦繡樓詩會,哪次不是通宵達旦的折騰?</br> 你倆多半是進不去大門,在外面豎著耳朵旁聽的吧?</br> 嗯嗯,一定是!</br> 不久前,本掌柜還接待了一波來住宿的“才子佳人”。</br> 人家的穿衣打扮,可比你們強太多了。</br> 沈麟不耐煩了。</br> “哎哎,你瞅個啥?有沒有空房?倒是吱一聲呀?”</br> 胖掌柜連忙道:“有有有,空房多著呢!”</br> “您要啥樣的?”</br> “俺們店里有最好的上房,全是大套間,包一日三餐哦,帶沐浴池子,一兩銀子一晚!”</br> “中房,包早餐,有熱水洗澡,二百文一晚,老便宜了!”</br> “下房嘛……”</br> 這個價格已經不低了。</br> 普通百姓累死累活干一天,才賺三五十文呢!</br> 沈麟跟著胖掌柜走進大堂,掏出一錠銀子,啪嗒扔在柜臺上。</br> “別磨嘰。開兩間中房先,找個人帶路,熱水?一并送來!”</br> “娘的,困死了!”</br> 客人挺爽快啊。</br> 居然不講價?</br> “好嘞!”</br> 胖掌柜開心了。。</br> “二蛋,別睡了,帶客人去中字一、二號房,快點!”</br> 大堂陰影里,走出個五大三粗的小伙子來。</br> 他順手從桌子上抄起兩個暖壺,嘴里還嘟嘟囔囔的。</br> “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br> “斷斷續續的……來了三撥人?晦氣!”</br> 沈麟跟田文青對視一眼,一齊苦笑著搖搖頭。</br> 沒必要計較。</br> 換誰被吵醒了,都沒啥好心情的。</br> 出了后門,中間是個籠罩在黑暗中的小庭院,花木蔥蔥。</br> 庭院三面,都是二層的木樓,面積還不小。</br> 沈麟,田文青跟著叫二蛋的小廝,上了右手邊的二樓。</br> 起手第一、第二間就是空的!</br> 看來,這迎客居的生意,并不好。</br> 難怪,服務態度這般差勁。</br> 等那二蛋放下暖水壺下樓了,田文青才心疼地埋怨道。</br> “小子,你現在有錢了啊?大手大腳的。”</br> “就住個半宿而已,幾十文的下房,難道不好么……”</br> 沈麟打著呵欠,推著老頭出門。</br> “啰不啰嗦啊你?出門右轉,不送……”</br> 這時候,樓下的燈亮了。</br> 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br> “哎哎,小二哥,你不是說?沒熱水了么?”</br> 那二蛋粗聲粗氣地道:“住個下房,你還講半天價,就是沒熱水,咋啦?”</br> 女聲不忿地道:“你咋這樣子?一開始,掌柜答應了給的!”</br> 原來,掌柜承諾啥都有。</br> 偏偏,小二這里打了折扣!</br> “沒有,就是沒有!”</br> 二蛋快步往外走,也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br> 底下的女聲,一下子大了起來。</br> “哎哎,你怎么罵人呢?你說……誰是窮鬼?”</br> 困得迷迷糊糊地沈麟,原本就覺得這女聲有些熟悉。</br> 這下終于聽清了。</br> 哎呀?</br> 這不是咱家楚兒么?</br> 搞了半天,你跟二叔也住這里?</br> 沈麟頓時睡意全無,拉開門噔噔瞪地跑下樓來。</br> 那二蛋一看就是個蠻橫不講理的,他叉著腰罵道。</br> “你就是窮鬼,全家都是!五十文一晚的房價,愣是被你磨到三十文,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沒錢,就睡大街上去呀?”</br> “鄉下來的泥腿子,住不起客棧,裝個屁……”</br> 突然間,一個大耳刮子扇了過去。</br> “啪!”</br> 二蛋被打得一愣一愣的!</br> “你……你敢打我?”</br> 沈麟又飛起一腳,踹得這家伙一個趔趄。</br> “誰是泥腿子?泥腿子咋啦?沒有泥腿子種田,你去吃屎么?”</br> “誰是窮鬼了?”</br> “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敢欺負我家楚兒?”</br> “老子打死你!”</br> 那亮著燈的下房,“吱呀”一聲。</br> 門開了。</br> 一個嬌小的人兒,帶著熟悉的體香,撲入沈麟懷中。</br> “相公?原來剛剛上樓的,真是你呀?”</br> 這時候,樓下樓上。</br> 好些房間的燈,都亮了。</br> 這么一吵一打。</br> 動靜可不小。</br> 那小廝二蛋有些怕了。</br> 他是干活兒打雜的,可沒本事招惹客人。</br> 不過這家伙倒是急智,干脆順勢一倒。</br> 還扯著喉嚨喊。</br> “掌柜地,打人啦!”</br> 這是要把事兒鬧大的節奏啊!</br> 樓上的田文青,一樓隔壁的二叔沈忠和,也別驚動了。</br> “沈麟,咋啦?”</br> 田文青有些氣喘。</br> “喲?忠和?楚兒?你倆也住這里?怪不得我聽聲音有些耳熟呢?”</br> 沈忠和搓著手道:“那勞什子……詩詞大會結束了?麟哥兒,這破店的小廝,態度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br> “小子,你是不是活膩歪了?”</br> 胖掌柜急匆匆的跑進來,身后還跟這兩個同樣睡眼惺忪的店小二。</br> “嘛呢?干嘛呢?大半夜的,你們不睡覺?其他客人不需要休憩么?”</br> 那二蛋躺在地上,故意瞪著腿兒撒潑。</br> “掌柜地,住中字一房的,這小子……他打我!”</br> “啥?”胖掌柜揪著兩撇鼠須,小眼睛骨碌碌一轉。</br> “又是你們倆?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怎么能隨便打人呢?這要是報到官府,可是要打板子的?”</br> 喲?</br> 還維護起自家人了?</br> 你就不問問?</br> 誰是誰非?</br> 果然,調教出這般蠻橫的店小二來。</br> 你這當掌柜的,也多半不是啥好貨。</br> 沈麟冷笑道:“態度極差,承諾給人家上熱水,故意不送!”</br> “最可恨的就是,這王八蛋居然敢辱罵我娘子!”</br> “簡直就是找死!”</br> 你家娘子?要不要這般巧合?</br> 胖掌柜狠狠地瞪了二蛋一眼。</br> 你個夯貨。</br> 盡給老子惹麻煩!</br> “客人,住客棧呢,發生些口角很正常,哪有面面俱到的?”</br> “總之,你打人吧?就是不對!”</br> 沈麟禁不住磨牙,今天本來氣已經頗為不順,沒想到還有人一個個朝他槍口上撞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