瀘水河下游水流平緩,船速跑不太快。</br> 沈忠儒想闖關,也只是干著急,不可能長翅膀飛起來。</br> 河道這么寬,輕箭拋射,其實沒多大威脅。</br> “咻咻咻!”</br> 一大蓬火箭如流星墜落。</br> 就連最靠近西岸的船只,都沒射中一艘。</br> 水面上啵啵啵的冒著白氣和水花,宛若釜鼎湯沸。</br> 白娘子當然知道射程不夠,目的只是恐嚇。</br> 那些船隊護衛不懂什么射程。</br> 他們哪見過幾千支火箭,密密麻麻穿空而來的恐怖場景?</br> 一個個嚇得手足酸軟,膽戰心驚。</br> 船上的管事就更擔心了。</br> 有的人聽過床弩和重型投石機的威力。</br> 這么多賊寇布滿了西岸,沒準就擁有那種大殺器。</br> 一艘大船,隨便中幾枚火油彈,就得完。</br> 船上裝的可都是書籍、、紙張、棉織品。</br> 這些玩意全是易燃物,點著了還救得了?</br> 大冬天的,咱們跳水也難以活命吧?</br> “左轉!”</br> “左轉!”</br> “靠著東岸跑呀!”</br> 管事慌了,船夫們更慌。</br> 忙中出錯,不少船就撞在一起了。</br> 幸好速度不快,還沒出現船毀人亡的慘劇。</br> 整個船隊越發難以逃脫。</br> 沈忠儒站在舷窗前,跳著腳罵得口干舌燥,也無可奈何。</br> 他可不敢去甲板上。</br> 萬一挨上一箭呢?</br> 身嬌肉貴的沈家三爺可受不了。</br> 這時候,沈重面色大變地再次沖進來。</br> “三伯,不好了!”</br> “賊寇也有船!”</br> “好多!”</br> 沈忠儒跑到前窗一瞅。</br> 頓時癱軟如泥。</br> 楊成良等人占了尉氏和馬氏縣。</br> 這些靠河的村鎮總是有些船的。</br> 義軍打算渡河東征,早就把西岸各處的船只集中到了清河鎮。</br> 大船沒幾艘。</br> 漁船、舢板、烏篷、一兩百擔的快船,烏泱泱的一大片。</br> 徹底封死了下游河面。</br> “靠……靠岸吧!”m.</br> 沈忠儒無力揮揮手。</br> 沈重大驚道:“三伯,不可呀!”</br> “靠岸?”</br> “那咱的船?滿船的財貨?”</br> “這可是我們主脈,好幾年的辛苦所得呀!”</br> “怎么損失得起?”</br> 沈忠儒老淚縱橫,他心里比沈重還清楚。</br> 可那又如何呢?</br> 強闖?</br> 人家不要你的船,就一通火箭齊射。</br> 就足以把咱們燒個精光了。</br> 看人家封鎖河面的架勢,二三百艘小船總有吧?</br> 那就是好幾千人啊。</br> 咱們怎么打得過?</br> 沈家船隊有三十四艘大船,護衛才五百,還都是沒打過仗的。</br> 怎們跟窮兇極惡的賊匪抗衡?</br> 你總不能指望,幾百船夫也幫著打吧?</br> 找死也不帶這樣的。</br> “發信號,所有船只靠東岸。”</br> “人走,船、貨留下!”</br> 其他船只早就降了半帆,眼巴巴地等著三爺命令呢。</br> 大伙兒都看到了下游密密麻麻的賊寇小船。</br> 誰也不想冒著火箭燒船的風險去闖陣。</br> 哪怕是船上的護衛,都沒有拼死一搏的勇氣。</br> 大家每個月才拿多少錢糧?</br> 命只有一條。</br> 明知不可為卻偏上虎山行?</br> 腦子還正常么?</br> 信號一下,所有大船呼啦啦轉向,紛紛靠向東岸。</br> 搞得賊寇大軍都傻眼了。</br> 嚇唬嚇唬就成功了?</br> 船只靠岸,再想開動起來就難了。</br> 帆船準備時間不少,很多人都懂這個道理。</br> 楊成良喜出望外地喝道。</br> “傳令咱們的船只,逼上去。”</br> “沒有反抗,不許燒船。”</br> “迫降!”</br> 西岸黃旗揮舞,傳令兵縱馬飛馳。</br> 得到通知,賊寇們劃著大小船只,百舸爭流。</br> 白娘子站在岸邊輕笑道。</br> “沈家船隊。”</br> “完了!”</br> “一群怕死的蠢貨。”</br> 陳天浩呵呵笑道。</br> “無暇,你想差了。”</br> “不就是三十來條船么?”</br> “沈家損失得起!”</br> “他們呀,上趕著年前南下。”</br> “這船上無非三樣東西,糧食、棉花和沈家紙。”</br> “大概都是今年的產出吧?”</br> “大不了,白干一年罷了。”</br> “還傷不著大名鼎鼎的安定沈家,哈哈哈!”</br> 白娘子想想也是。</br> 義軍搶到船貨,哪還有心情去追殺那些護衛、船夫啊?</br> 搶劫是目的。</br> 殺人不重要。</br> 南下做生意的,誰身上還帶著大筆的金銀細軟不成?</br> 船隊一靠岸。</br> 沈忠儒乘坐的三千擔大船里,竟然趕出五十匹戰馬來。</br> 一幫重要人物全都跨上馬背。</br> 那些靠著雙腿的,不等招呼,就哭掉喊娘地跑了。</br> 沈重留戀萬分地回首望了望。</br> 大呼小叫的賊寇們越來越近了。</br> “三伯,下決定吧!”</br> “還來得及!”</br> “放放火而已。”</br> “咱們這四十幾個人,完全做得到。”</br> 沈忠儒以袖掩面,涕淚交加。</br> “罷了罷了!”</br> “還沒到魚死網破的地步。”</br> “賊寇騎兵太多了。”</br> “希望那些財貨,能給咱們掙一條生路。”</br> 可讓沈家人失望的是。</br> 楊成良早有布置。</br> 都是打老了仗的人,走一步看三步。</br> 這是老楊的一貫作風。</br> 沈家船隊還亂成一團的時候。</br> 他就招呼幾艘千擔大船運兵了。</br> 一次過去幾百騎兵,足以對付沈家的烏合之眾。</br> 大家都是五十步笑一百步。</br> 不過,唯一的差別就在于。</br> 一方敢打敢拼。</br> 一方更加在乎自家的小命而已。</br> “噠噠噠!”</br> 踢聲如雷,黑甲突現。</br> “三伯,小心了!”</br> 沈重猛然間揮動鞭子,朝著沈忠儒的馬屁股狠狠一抽。</br> 一幫人頓時狼奔矢走,四散而逃。</br> 沈忠儒嚇得魂不附體,眼冒金星。</br> 殘存的理智告訴他。</br> 一定要鎮靜。</br> 千萬別慌。</br> 他死死地抓著馬韁。</br> 咱們的戰馬不錯,一定可以平安逃脫。</br> 同時,他也怒火直冒。</br> 他娘的,賊寇不講武德!</br> 咱老子都把三十四艘船貨完整的送給爾等了。</br> 那是一點破壞都沒敢哇。</br> 難道,如此誠意還不夠?</br> 非要趕盡殺絕么?</br> 江湖規矩呢?</br> 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你們不懂么?</br> 沈家護衛的戰馬不錯。</br> 可他們的騎術就尷尬了。</br> 怎么能和馬賊相比?</br> 楊成良拍的鐵甲追兵都是義軍精銳中的精銳。</br> 要不然,也沒資格披上為數不多的黑鐵甲不是?</br> 第一波跪地祈降的。</br> 就是那些靠著兩條腿跑路的船夫、護衛了。</br> 賊寇騎兵只是射翻了幾個人。</br> 大伙兒再也沒有逃跑的勇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