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信已經連著，調上去兩個鄉兵千戶部了。</br> 班軍只留下五百人在城樓上。</br> 遼人還沒發動總攻。</br> 沈忠信其實也存心，讓鄉兵們見見血。</br> 只有上過戰場的兵，才能褪掉稚氣，迅速成長。</br> 吳七干脆和李廣利坐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聊著。</br> 叫李成棟的小鬼頭，一眼就看出陳無悔是個女的。</br> “姐姐姐姐”的喊得挺嘴甜。</br> 很快就和陳無悔打成一片。</br> 天色放亮了。</br> 李廣利皺著劍眉嘆道。</br> “時候到了。”</br> 吳七驚問道：“總攻？”</br> “圍點打援，不是更好么？”</br> 李廣利苦笑道。</br> “鬼知道遼人來了多少人？”</br> “咱們水軍殘了！”</br> “安定一帶的水域暢通無阻，遼人想送多少人過來不行？”</br> “你這怎么知道？”</br> “人家就沒有安排打援的人馬？”</br> “本官倒是希望。”</br> “其他鎮子的鄉兵都據城死守，出來野戰，就是送菜啊！”</br> 他的判斷，和沈忠信的想法一模一樣。</br> 吳七也只有嘆息。</br> 咱大周人怎么混成這樣了？</br> 連一絲絲野戰的心都沒有了。</br> 希望沈麟那小子麾下的鐵軍，能爭口氣啊！</br> 遼人的投石機，遠比沈忠信制造的更加精良。</br> 射程也要遠一些。</br> 打得也更準更狠。</br> 僅僅半個時辰。</br> 安定城的幾十架投石機就所剩無幾了。</br> 連其他三處城墻上的重裝備都轉移過來，消耗一空了。</br> 當然，遼人也損失不少。</br> 但他們的戰艦上，原本就有不少重投。</br> 打到現在，連著水戰、陸戰兩場。</br> 怕是彈藥也快告罄了。</br> 吳七和李廣利都站起身來。</br> 城外喧嘩聲大起。</br> 遼人應該動了盾車、撞車和云梯。</br> 附蟻攻城。</br> 開始了！</br> 頃刻間，戰場上鳴鏑呼嘯，飛蝗如雨。</br> 城墻上的守軍被壓得抬不起頭來。</br> 各級軍官生死力竭吼道。</br> “還擊！”</br> “起來射箭啊！”</br> “啊……！”</br> 新兵的缺點，暴露無遺。</br> 無論鄉兵還是班軍，都難免慌亂。</br> 一時間，死傷無數。</br> “嘩！”</br> 李廣利大踏步走下臺階。</br> “傷兵留下！”</br> “其余人備齊箭矢，跟老子去報仇。”</br> 至少五百水軍殘兵，紅著眼睛站起來。</br> “報仇！”</br> “報仇！”</br> ……</br> 李廣利拍拍吳七的肩膀。</br> “關鍵時刻，還得靠咱們！。”</br> “敢戰否？”</br> 吳七朗聲笑道：“樂意奉陪！”</br> 有水軍帶頭，這會沒人阻攔了。</br> 李廣利、吳七帶著的這六百余人跟那些新兵蛋子完全不同。</br> 走路都是虎虎生威，一看就是百戰老兵的模樣。</br> 牢卒日常免不得嚴刑拷打犯人，也都是些狠角色。</br> 這一支生力軍一上城墻。</br> 立刻就鼓舞起守軍的斗志來。</br> 特別是吳七的八十八位獄卒。</br> 全部鐵甲覆面，根本不需要躲藏。</br> 他們就站在垛口。</br> 跟對面兩丈高的云車對射。</br> 七八十個遼人箭術精湛，原本把守軍射得抬不起頭來。</br> 正掩護著自家的盾車、云梯前行呢。</br> 吳七和陳無雙都堪稱神箭手。</br> 手里的精工復合弩箭無虛發。</br> 其他獄卒的射術，也磨煉得久了。</br> 頃刻之間，就把對面云車射空了一半。</br> 遼軍指揮官急眼了。</br> “咻！”</br> 定點清除開始！</br> 一發石彈凌空飛來。</br> 陳無悔大叫道。</br> “七哥，小心！”</br> 好個吳七，抽出背上的重刀迎頭一劈！</br> “砰！”</br> 巨大的石彈頓時凌空破碎。</br> 吳七也連退好幾步。</br> 一屁股坐在地上。</br> 陳無悔嚇壞了，連忙跑過去扶住他。</br> “七哥，你咋樣了？”</br> 吳七張嘴噴出一口鮮血來。</br> “娘的，夠勁兒！”</br> 他翻身而起。</br> 卻發現幾十步外的李廣利，朝他豎起了大拇指。</br> 他身邊的李成棟，還扮了個鬼臉。</br> 整個戰場上。</br> 敢于刀劈石頭蛋子的猛人，除了吳七。</br> 恐怕找不出第二人來。</br> 遼人的盾車掩護著大批人蜂擁而來。</br> 他們抬著云梯，飛快地攀援而上。</br> 李廣利喝道。</br> “都不要慌！”</br> “放滾木擂石！”</br> “倒金汁！”</br> “扔灰瓶！”</br> 金汁就是屎尿熬煮的。</br> 這玩意倒在人身上，非常恐怖。</br> 但凡有點傷口啥的，九成九都會得破傷風。</br> 灰瓶里裝的是石灰，一砸開就會迷人眼。</br> 燒瞎雙眼都很正常。</br> 不過遼人選拔的先登之士，很是悍勇。</br> 身后還有弓箭手掩護。</br> 這幫人哪怕損失慘重，依然有跳上城頭的。</br> 兩軍的差距就顯現出來了。</br> 一個遼軍先登，瘋狂砍殺起來，七八個鄉兵都頂不住。</br> 肉搏戰異常血腥慘烈。</br> 吳七都不記得已經砍死幾個先登之士了。</br> 他渾身浴血，大呼酣戰。</br> 突然，他看到東邊城墻突進來十幾個遼軍先登。</br> 鄉兵班軍們被殺得連連后退。</br> “無悔，帶幾個弓箭手過去幫忙。”</br> “好！”</br> 陳無悔力氣小，可她從小有名師教導。</br> 箭術很高。</br> 她原本就帶著十幾個獄卒箭手在游走支援。</br> 那邊要是被突破了，敵人就會源源不斷地攻上城來。</br> 危急時刻。</br> 東邊城墻也沖來百多個鄉兵。</br> 領頭的居然是身穿皮甲的中年文士。</br> 他揮舞著七星寶劍。</br> “殺！”</br> 來人正是安定縣令王瑞光！</br> 堂堂縣尊，都有敢戰之心。</br> 其他守城的官兵，怎能不奮勇殺敵？</br> 陳無悔手中的精工復合弩一匣五箭。</br> “咻咻咻！”</br> 百步距離，就算先登身披鐵甲，也會被射個對穿。</br> 五箭五人。</br> 例無虛發！</br> 其他獄卒箭手也射翻了好幾個。</br> 攻上城頭的遼軍先登一滯。</br> 頓時被蜂擁而上的官兵們，用長槍捅下了城墻。</br> 那位最兇猛的先登隊長，胸口被陳無雙射了一箭。</br> 他臨死前奮力擲出了手里的虎槍。</br> “噗嗤！”</br> 不遠處的王瑞光應聲而倒。</br> “王縣令！”</br> “王縣尊！”</br> ……城墻上一片悲呼。</br> 王瑞光低下頭，盯著半截沒入胸腔的虎槍。</br> 他孩子似的笑了，很滿足！</br> “當了半輩子……文人……”</br> “卻……落得個……戰死沙場……”</br> “碧血透漢青，青史須留名！”</br> “不冤……不冤啦！”</br> 說完，王瑞光腦袋一歪，頓時氣絕身亡。</br> 東城，南城、西城！</br> 遼軍鐵騎呼嘯來去。</br> 不停地朝著城墻上拋射輕箭。</br> 可惜，投石機都掉到北城墻去了。</br> 城頭不多的床弩，對二百步外，倏忽來去的輕騎威脅寥寥。</br> “啊！”</br> 縣丞周元仰面而倒。</br> 一支白羽正中他的臉頰。</br> 鮮血橫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