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麟正好有空。</br> 他當然不會拒絕吳七,也絕不會看不起七爺。</br> 這家伙雖然胖得不像話,可年紀卻跟沈麟相差仿佛。</br> 二十歲就做到捕頭一職?</br> 沒點家世和個人武力,怎么辦到?</br> 沈麟眼光很準,他一眼就看出,這死胖子是個豪爽任俠的性子。</br> 自然,沈麟就存了結交之心。</br> “七爺,家里還有其他事情,三叔和賤內確實離不開。”</br> “老夫子一個人,管著二三十個毛娃娃呢!”</br> “一兩天不在,學堂還不得翻了天?”</br> “讓他們回去吧!”</br> 吳七也不再堅持。</br> 實際上,入他法眼的。</br> 也只有沈麟一個!</br> 兩人沿著街道往前走。</br> 一路上,不少熟悉的人,紛紛朝著胖子拱手問好。</br> 這家伙腆著個大肚子,也時不時打聲招呼。</br> 人緣相當不錯!</br> “七爺,哪家酒樓比較地道?”</br> 沈麟笑道:“縣城咱可不熟。你安排地方,兄弟我請客!”</br> 吳七堅定地搖搖頭。</br> “君子一言,豈能毀諾?”</br> “你也別七爺七爺的喊了,叫我老七就好。”</br> “麟哥兒,說到吃吃喝喝,七爺我稱第一,安定就找不出第二個來!”</br> “哪里好?當然是我家最好!”</br> 嗯?</br> 沈麟一愣。</br> 原來,</br> 你家是開酒樓飯館的?</br> 怪不得。</br> 長了這一身肥膘?</br> “那行,就去你家酒樓吃喝,在下,就不客氣啦!”</br> 吳七怪眼圓瞪。</br> 你從那一點誤判的?</br> “哎哎,麟哥兒,我家沒開酒樓。我的意思,是去我自己家里喝酒!”</br> “這你就不懂了吧?”</br> “作為一個從小在安定縣城長大的人,誰家的吃食最地道,咱是門兒清!”</br> “可特色菜這玩意,每家都是不同的,你明白么?”</br> “所以,咱倆得挨家挨戶買去,回家再大快朵頤,豈不美哉?”</br> 沈麟頓時無語了。</br> 你可真是個講究人!</br> 吃個飯而已,你非得折騰好幾條街不可么?</br> 接下來,沈麟可真真開了眼。</br> 臨江樓的清蒸鯉魚,清燉甲魚,涼拌鵝掌。</br> 劉家老鍋的板栗燒雞,清蒸獅子頭,鴨舌燴山珍。</br> 某家小攤上的蒜泥肥腸,來二斤。</br> 他家的銀絲小湯包,來幾籠。</br> ……</br> 某條巷子。</br> 吳七神神秘秘地敲開一家,半掩門的鹵肉鋪子。</br> “老龐,甲肉三斤!”</br> 雖然是熟客上門。</br> 可那禿頭老大爺,卻一點都不給堂堂肥捕頭的面子。</br> “沒有!”</br> 吳七一把按住正要關上的店門。</br> 腆著臉一臉諂媚。</br> “別呀,龐爺爺,我哪里對不住你?明說嘛!”</br> “大早上的,剛開張,你告我沒有?”</br> 這也是沒誰了。</br> 為了口吃的。</br> 吳七都到了卑躬屈膝的地步。</br> 沈麟也是好奇不已。</br> 什么甲肉?</br> 咱們不是點了清燉甲魚了么?</br> 人家臨江樓的掌柜,親自承諾會送上門去。</br> 那般大的酒樓掌柜。</br> 也沒這禿子豪橫!</br> 禿子翻著白眼,氣咻咻地罵道。</br> “小兔崽子,隨隨便便就帶著陌生人上門?你幾個意思?”</br> “你……你干脆把俺抓去充軍得了?”</br> “哼哼,你大舅二舅,都沒你這般不講究!”</br> 搞了半天?</br> 這生意見不得光?</br> 不會是嘎腰子的吧?</br> 好一通解釋。</br> 直到吳七吹噓沈麟,</br> 說是后三十年的第二個沈相公之時。</br> 禿頭老家伙終于網開一面。</br> 因為前三十年,安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沈相公。</br> 就是沈麟的便宜大伯。</br> 沈忠孝!</br> “早說嘛!沈老大人當年去了京城,都念叨著老頭我這一手。”“鹵煮甲肉,整個北地,舍我其誰?”</br> “沈家子弟,那就算自己人!”</br> 龐姓老頭揭開熱氣騰騰的鍋蓋,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br> 他從鍋里夾出三大塊殷紅透亮的鹵肉,用油紙包的嚴嚴實實的。</br> “老規矩?”</br> “燒刀子三壇?竹葉青一壇?”</br> 吳七喜接過鹵肉紙包,喜笑顏開。</br> “照舊!”</br> 沈麟鼻息翕動。</br> 難怪一進巷子,就聞著一股熟悉的味道。</br> 感情這神秘兮兮的甲肉。</br> 就是鹵牛肉啊?</br> 大周是禁止殺牛的。</br> 誰敢私賣牛肉?</br> 確實,</br> 要判流放充軍!</br> 說來說去,這世上,吃得起牛肉的,哪是平頭老百姓啊?</br> 所以,這禿頭老爺子的生意。</br> 就是為安定本地的上層人物準備的。</br> 沈忠孝他們那些人。</br> 誰不知道這個黑店?</br> 看破,別說破!</br> 說破了,朋友都沒得做。</br> 老家伙很體貼。</br> 收了一兩銀子,還附贈一個竹筐!</br> 里面裝著四壇好酒!</br> “你這個小七啊,自己喝也就算了。”</br> “天天慣著你家爪黃飛電,喝竹葉青干啥?”</br> “你有錢老子管不著。哪天老子死球了呢?你上哪兒買酒去?”</br> 吳七嬉皮笑臉地背起竹筐子,拱拱手。</br> “老龐,龐爺爺,等我家爪黃飛電退役的時候。”</br> “您呀,還是個活蹦亂跳的老不死!”</br> “回見了,您嘞!”</br> 這是最后一站采購了。</br> 兩人這么一折騰。</br> 快正午了,肚子也餓的咕咕叫。</br> 沈麟覺得那名兒挺熟悉。</br> 試探著問道。</br> “爪黃飛電?”</br> “是……一匹馬?”</br> 吳七搖搖頭,認真地道。</br> “它不是馬!”</br> “是我兄弟!”</br> 吳七的家,是一套幽靜的二進院子。</br> 天井里好大一顆槐樹。</br> 冠蓋如云。</br> 清涼如許。</br> 沈麟這才鬧明白。</br> 他爹娘已經不在了。</br> 都是沒爹沒媽的孩子。</br> 難怪,一見如故!</br> 不過,咱們七爺的家世。</br> 可比麟哥兒強太多了。</br> 他二舅,就是周捕頭。</br> 他大舅,居然是縣丞周元。</br> 兩舅舅盡生閨女了。</br> 周吳兩家后人,就他一個帶把兒的。</br> 妥妥的二代啊。</br> 還是安定城,最有權勢的那種!</br> 想想吧,縣衙總共三個捕頭。</br> 他家就占了倆。</br> 吳七不算獨居。</br> 他的兄弟。</br> 果然是一匹馬!</br> 一匹肩高超過五尺的黃驃馬。</br> 沈麟實測,這時代的一尺。</br> 大約相當于后世的三十厘米。</br> 肩高一米六左右的戰馬。</br> 絕對稱得上,寶馬良駒!</br> 吳七笑嘻嘻的介紹道。</br> “這就是我兄弟!”</br> “飛電!”</br> “飛電,這位呢,是我新認識的老朋友。麟哥兒,來,打個招呼!”</br> 噗嚕嚕!</br> 爪黃飛電很通人性。</br> 它打著響鼻,不停地用頭去拱吳七。</br> “好啦好啦,知道你饞了!”</br> “老龐家的竹葉青,你的最愛!”</br> “這回,你可得省著點喝!”</br> “上次那一壇子,你三天就干完了,太不像話了!”</br> 一旁的沈麟羨慕地看著。</br> 這一人一馬。</br> 自然和諧。</br> 親密無間。</br> 一個往馬槽里倒著200文一壇的清洌美酒。</br> 開開心心!</br> 一個舔著酒液,興高采烈,典型的馬中酒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