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七叫聲“二伯”，這也太親熱了。</br> 以前見面，稱呼之前總得冠以“陳家”二字。</br> 陳天放詫異萬分地瞅瞅陳無悔。</br> 小丫頭一臉的幸福模樣。</br> 發髻高高挽起，云鬢也貼過花黃了。</br> 這是新媳婦回門的打扮啊！</br> 死丫頭就下山去玩一回，生米就煮成熟飯了？</br> 好吧！</br> 大胖子吳七無論人品、武藝，都還是不錯的。</br> 至于家世，馬賊陳家，那絕對是高攀人家。</br> 好歹吳七的大舅周元，都升為安定知府了。</br> 別人不介意陳無悔出身馬賊窩，還提前辦了婚宴。</br> 豈不是顯得周吳兩家更仁義么？</br> 三弟夫妻死得早。</br> 陳天放、陳天浩一直把陳無悔視若己出。</br> 這下好了。</br> 孩子有了好歸宿，老懷暢慰啊！</br> “你小子就別胡鬧了！”</br> 陳天放哈哈大笑道。</br> “你當二伯我久居深山，不問世事么？”</br> “周吳兩家直系，就你一根獨苗苗，入贅陳家？”</br> “你大舅二舅，還不得打斷你的……肥腿？”</br> 沈麟等人笑不可抑，紛紛上前跟老爺子見禮。</br> 陳天放其實最看好沈麟。</br> 不單單是因為自家倆二兒子，在鐵軍擔任要職的原因。</br> “喲？”</br> “沈麟，大木箱子里裝的，是半身鐵甲吧？”</br> “數量不老少啊？”</br> “這禮物，太重了呀！”</br> 沈麟矜持一笑。</br> “陳家二伯，不過三千套而已。”</br> “我鐵城不就是造這個的么？”</br> “區區薄禮，不成敬意！”</br> 老頭嘴角抽抽，三千套鐵甲還算薄禮？</br> 數遍整個大周，皇帝老子都沒你大方了好吧？</br> 紅娘子笑嘻嘻地道。</br> “不止喲二伯！”</br> “咱們昨晚去丹水轉了轉，殺了上千的遼人，搶了個小馬場。”</br> “一大群馬匹還扔在南岸下游呢。”</br> “陳梁不就趕去轉運了？”</br> “那也算禮物哦，一千好幾，不錯吧？”</br> 陳天放暗暗心驚。</br> 眼前這小子，哪里是什么文弱書生啊？</br> 打起仗來也太彪悍了。</br> 單單帶著五百輕、重騎，幾百水軍就敢深入遼人內境？</br> 當初陳家寨突襲百川鎮，搶了兩個馬場。</br> 大大的發了一筆橫財。</br> 陳家馬賊可沒跟縣城駐軍剛正面。</br> 快打快撤，搶一波就走了。</br> 那才是馬賊作戰的習慣。</br> 看紅娘子小臉興奮的樣子。</br> 殲敵過千？</br> 那肯定跟遼人正規軍干過了。</br> 偏偏沈麟這幫鐵甲軍人數并沒減少，還是五百上下。</br> 這種戰績，馬賊是絕對打不出來的。</br> 厲害！</br> 傳說沈麟被人稱之為沈家麒麟兒。</br> 又有北地第一才子，大沈將軍的美名。</br> 還真不是隨便吹捧的。</br> 眾人匯合，山道上拉出好長的馬隊，浩浩蕩蕩蜿蜒而上。</br> 陳家寨。</br> 得到報訊的老寨主陳天浩卻沒多少興奮勁兒。</br> 他沉著一張老臉回到家，把馬鞭往桌子上重重一扔。</br> “砰！”</br> 后堂轉出個四十許，風韻猶存的美貌婦人來。</br> “喲？”</br> “這是咋的了？”</br> “誰又招惹咱們陳總舵主生氣了？”</br> 陳天浩撓撓半白的發際，郁悶萬分地道。</br> “還有誰？”</br> “不就是你那兩個寶貝閨女？”</br> 陳夫人梁紅翠皺眉道。</br> “嗯嗯！”</br> “倆死丫頭確實不像話。”</br> “大的一去整月，家里一攤子事情，居然不管不問？”</br> “小的更過分。”</br> “大半年都不回來看一眼？”</br> “人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還沒嫁呢！”</br> 梁紅翠嘮叨幾句突然變色道。</br> “她倆咋的了？”</br> “是不是出事了？”</br> “遼人又攻打瀘水了？”</br> 陳天浩不耐煩地撇開夫人抓過來的手。</br> “好啦好啦！”</br> “都活蹦亂跳的。”</br> “她倆回山了，還帶來大堆禮品。”</br> “老二親自去接了。”</br> 回來了？</br> 那就好！</br> 梁紅翠頓時笑瞇了眼，哪個當娘的不掛牽自家娃娃？</br> 兒行千里母擔憂嘛！</br> “哈哈，太好了。”</br> “你個死老頭子自個兒跑回來干啥呢？”</br> “你為何不去接？”</br> “老身還不信了，你就不牽掛這倆丫頭？”</br> “砰！”陳天浩一拍桌子。</br> 聲色俱厲。</br> “接個屁呀！”</br> “沈麟那個小王八蛋……也跟著來了。”</br> “娘的，他一個堂堂游擊將軍，跑來見我個山賊？”</br> “尷尬不？”</br> “討厭不？”</br> “可恨不？”</br> “砰！”“砰”“砰”！</br> 連拍三掌。</br> 幸好桌子是鐵梨木的，足夠堅硬。</br> 陳夫人梁紅翠瞬間變臉，看起來火氣更大。</br> “陳天浩，你當個破總舵主，尾巴就翹上天了是吧？”</br> “啊？誰是小王八蛋？”</br> “你自己沒本事？怪女婿太妖孽嘍？”</br> “人家剛過二十歲，就官拜游擊，領參將銜。”</br> “他哪兒錯了？”</br> “你二十歲在干啥？不過是江湖浪子一個。”</br> “吃自家女婿的味兒，呵呵！”</br> “老東西，你真長本事了呀！”</br> 外人不知道的是。</br> 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陳天王，總舵主，其實相當懼內。</br> 夫人一通噼里啪啦地大罵。</br> 嚇得家里幾個丫頭遠遠躲開了。</br> 夫人一變臉，陳天浩立馬心虛了，吶吶地道。</br> “吃什么味兒？”</br> “老夫是那樣的人么？”</br> “只是……只是……”</br> 梁紅翠當年也是女俠出身，向來是個行事利索的脾氣。</br> 她瞪眼道。</br> “只是個屁呀？”</br> “你那點鬼心思，老娘還不清楚？”</br> “不就是沈麟出手太大方了？”</br> “上次給了三千匹馬，一堆盔甲兵器。”</br> “這次是不是又送了一大堆好東西來？”</br> “還都是有錢買不到的？你是不是覺得，跟吃軟飯差不多？”</br> “你個老東西，糊涂了？”</br> “自家女婿半個兒，你客氣個啥？”</br> “更何況咱倆沒兒子呢，有必要跟女婿生分？”</br> 陳天浩口里苦得跟吃了黃連似的。</br> 你個老娘們懂啥？</br> 就是因為那小王八蛋送的太干脆，太大方，太貴重了。</br> 老子才不開心的好不好？</br> 兩女共侍一夫？</br> 咱倆生的是普通女兒么？</br> 那可是北邙雙嬌好不好？</br> 你就不覺得虧得慌？</br> “反正，老夫有一種……一種賣女兒的可恥感覺。”</br> 陳夫人變臉比翻書還快。</br> 轉眼間就云散雨停了。</br> “賣？你當兩閨女是省油的燈呢？”</br> 她叉著腰，笑的樂不可支。</br> “老東西，你還知道可恥？”</br> “嘖嘖，難得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