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不屑地嘟囔道:“妄談國運,你……你不知天高地厚……”</br> 沈忠孝雙眼爆射出一股精光,整個腰背也挺直了。</br> “你閉嘴!”</br> “麟兒,你說下去!”</br> 沈麟就像個世外高人一般,神態傲然,侃侃而談。</br> “中原王朝,興衰更替,鮮有過四百年國札者,何故?”</br> “無它,土地兼并也!”</br> “中原大地看似浩瀚廣博,可土地總有定數。”</br> “這就好比一塊餅!”</br> “開國之初,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人丁稀少,土地根本就種不完。”</br> “就像十個人,來分這張大餅,吃的肚兒圓了,還剩大半呢!”</br> “這也是很多王朝,前兩、三代君主,就算無為而治,也能堪比盛世的原因。”</br> “有土地可以耕種,衣食無憂,傻子才造反呢?”</br> “安定日久,人口暴增,分這塊餅的人越來越多,幾十,上百……”</br> “如果保證耕者有其田,那矛盾還能暫時緩解!”</br> “可各地藩王,貴族,豪紳、商人等等,誰不想買田置地?我們沈家也是其中一員吧?”</br> “偏偏,這些人中,九成九都是不納稅的!”</br> “恰好相反,沉重的賦稅,慢慢轉移到數量眾多的升斗小民頭上。”</br> “他們不堪重負,一天天下去,賣田賣地,甚至賣兒賣女!”</br> “活不下去了,怎么辦?只有揭竿而起。”</br> “一個朝代,開始陷入輪回,走向末路!”</br> 一番長篇大論,振聾發聵。</br> 就連最喜歡抬杠斗嘴的沈毅,都難得沉默了!</br> 在場的,誰不是飽讀詩書?</br> 通曉歷史?</br> 人,往往只需要一點撥,就能窺一斑而見全豹。</br> 沈麟說出了土地兼并的問題。</br> 對于目前風雨飄搖的大周。</br> 根本無解!</br> 全國各地,旱災水澇不斷,偏偏,朝廷還收不上稅。</br> 根本無力救災。</br> 這個朝代,倒不是完全的重文輕武。</br> 因為,</br> 北面地大遼,始終像壓在頭頂的巨山。</br> 雄州那邊,何時停過戰火?</br> 可這個朝廷也很操蛋,居然不征商稅。</br> 鹽鐵專營,原本利益豐厚。</br> 最近十年來,都被閹黨和貪官、巨商們合伙瓜分了。</br> 朝廷靠著可憐巴巴的農稅,要同時應付三個方向的敵人。</br> 北面的大遼。</br> 西北的吐蕃。</br> 還有南面的小強,大理!</br> 打仗就要花錢。</br> 軍備糜爛,士氣不高。</br> 結果,他么的,野戰還打不贏。</br> 國內各地,起義不斷。</br> 馬匪、山匪、海匪……形形色色的土匪,就像按下葫蘆浮起瓢,根本清剿不盡。</br> 妥妥的,王朝末日景象!</br> 智慧如沈忠孝這般的往日高官,哪里看不到?</br> 可他沒辦法解決!</br> 當初在戶部當侍郎,差點就愁白了頭發!</br> 皇帝老了。</br> 一兩個月不上朝。</br> 天天躲在后宮煉丹,祈盼長生不老。</br> 你的王朝都要亡了。</br> 子孫后代,眼看著性命不保。</br> 就算你真的長生不老,又有個屁用啊?</br> 沈忠孝愁苦地揪著胡子。</br> 沈思思在一旁看的也很揪心,爹呀,你別那么恨成不?再拔,就扒成光禿禿的雞屁股了。</br> “沈麟,人如其名!”</br> “看來大伯我,真是眼拙了呀!”</br> “你呀,確實如李乘風所言,乃我沈家之麒麟兒也!”</br> 沈麟有些小羞澀。</br> 當不得如此夸獎。</br> 小爺只是,不想去讀書。</br> 打打嘴炮而已。</br> 當不得真!</br> “哎哎,大伯,閑談而已!”</br> “我的意思,您明白了吧?與其進入混亂的官場,隨波逐流一二十年!”</br> “還不如在我瀘水河之畔之北邙山,修個堅固的寨子呢!”</br> 沈思思好奇的瞪大了一雙秋水眼眸。</br> “修寨子?你也想當山大王去么?”</br> 沈麟好笑地戳戳她。</br> “笨蛋啊,亂世將至,咱不能結寨自保么?”</br> “高筑墻,廣積糧,你懂不懂?”</br> “躲進小樓成一統,哪管春夏與秋冬?”</br> “坐看云卷云舒,外邊的一切,跟我何干?”</br> “我還年輕,也許。”</br> “可以等到,另一個盛世的到來!”</br> 沈忠孝臉上的苦澀更重了。</br> 自家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侄子。</br> 才是真正的隱世大才啊!</br> 歷朝歷代不都是這樣么?</br> 亂世來了,眼光高絕之輩,紛紛避世隱居。</br> 不甘寂寞的會出山,順便找一找新主,共創一番大業,可浩劫無量。</br> 折戟沉沙的,不知幾何?</br> 就算開了新朝,有幾個功臣得以善終的?</br> 實際上,至始至終。</br> 避世隱居者,才是看透一切的真正高人。</br> 沈忠孝不甘心。</br> 家國情懷,牽絆終身。</br> 哪能如沈麟這般,輕飄飄的。</br> 說放棄就放棄了呢?</br> “砰!”</br> 沈忠孝一拍椅背。</br> “老夫就不信了。大周國札還不到二百年,就這般結束了?”</br> “沈麟,你說!”</br> “別想瞞著大伯,你胸有丘壑,必有解決之道!”</br> 解決之道?</br> 很多呀。</br> 另一個時空里,北宋就跟這個大周有點像。</br> 后來不是偏安江南?</br> 茍延殘踹一百五十二年么?</br> 只要你們敢收商稅,其實也能解決財政問題。</br> 實在不行,建銀行啊!</br> 那那些地主老財,埋在土里的銀子弄出來。</br> 借雞下蛋。</br> 開礦山,搞工業,建新軍……</br> “大伯,你別逼我哦!”</br> “除非,咱大周能出一位勵精圖治的新君!”</br> “新君么?”沈忠孝摩挲著一把大胡子沉吟良久。</br> “也不是不可能!”</br> 他雖然賦閑在家,可至交故舊頗多。</br> 書信往來,消息還算靈通。</br> 老皇帝金丹吃多了,臥病在床一年多啦。</br> 他的時代。</br> 怕是要壽終正寢嘍!</br> “好吧,咱們叔侄三人就算閑聊!”</br> “說說,如果新君即位,你有啥好辦法?”</br> 沈麟出了個餿主意。</br> “國情錯綜復雜,大周病入膏肓。貿然動手改革,只能適得其反!”</br> “其實嘛,可以找一個地方,搞小范圍改革!”</br> “當作實驗田嘛!”</br> “搞新政,練新軍,然后拉出去打仗,先從遼人身上割肉!”</br> “戰爭,其實可以轉移國內矛盾的。”</br> 沈忠孝一雙老眼精光煜煜,就像發現了絕世寶藏一般。</br> 喂喂,老頭。</br> 我隨便說說的。</br> 紙上談兵。</br> 你不會當真了吧?</br> 難道,你打算,讓我去搞?</br> 老天,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