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對方這般獅子大開口，沈忠信眼前一黑。</br> 征收商稅，負責發(fā)放，本就是老夫的職權，否則，要我這個推官干甚？</br> 沈忠信咬牙：“魏監(jiān)軍，你無權干涉地方政務。”</br> 魏無忌寸步不讓道：“哦？咱家沒權利？那咱家義父呢？”</br> “他老人家，要重新任命一位安定推官，或者一位東路軍游擊，不難吧？”</br> “你別告訴咱家，安定地面上，你沈家就一手遮天了？”</br> “莊子才總督那邊，可有的是人，想來安定任職呢！沈大人，人走茶涼。你墊付的大筆銀子，恐怕就打水漂嘍！”</br> 沈忠信倏然而驚，心頭寒氣直冒。</br> 即將傷愈的雙腿隱隱間，又有些疼痛起來。</br> 你他娘的，是拿魏成忠壓老夫么？</br> 還別說，這個威脅太有效了。</br> 魏成忠和宰相童子觀狼狽為奸，權傾朝野。</br> 偏偏沈家老大沈忠孝到了京城，至今賦閑。</br> 別說罷免他這個原本，就不是走正途科舉的推官，就連知府周元也一樣。</br> 唯一算是正經(jīng)出身的，唯有同知李乘風了。</br> 可他堂堂進士，當初跑來安定當個教諭。</br> 還不是性子太迂，不會巴結閹黨？</br> 所以，魏成忠的威脅，對在場的幾人而言，不亞于平地驚雷。</br> 關鍵時刻。</br> 周元呵呵輕笑道：“老沈啊，反正是入不敷出。”</br> “你身體也不好。”</br> “就讓監(jiān)軍大人去操勞嘛！沈毅的軍費，又不會差一個銅板。”</br> 這是要妥協(xié)了！</br> 胳膊抗不過大腿。</br> 魏無忌的頭上，還是一條長滿黑毛的大粗腿。</br> 沈忠信多聰明的人吶。</br> 他果斷答應了。</br> 看得李乘風和沈麟暗暗搖頭。</br> 完嘍！</br> 每年幾十萬銀子商稅，能有一半兒落到實處，就得謝天謝地。</br> 關鍵是那兩萬鄉(xiāng)兵。</br> 雖說欠了一個月餉銀。</br> 三位父母官拆東墻補西墻。</br> 還是以部分糧食安撫了軍心。</br> 操練依舊。</br> 可這死太監(jiān)一來，直接打算長期停發(fā)。</br> 剛剛高漲的士氣，卻被一悶棍，給生生打了下去。</br> 安定鄉(xiāng)軍要是這樣搞，多半要廢了！</br> 唯一的指望。</br> 就是沈家集的七千人，應該還能堅持住。</br> 沈忠信哪怕自掏腰包。</br> 也得把這支軍隊當成私兵養(yǎng)。</br> 其他六個鎮(zhèn)的一萬多人。</br> 他實在愛莫能助。</br> 不是養(yǎng)不起，而是要顧忌影響。</br> 魏無忌很滿意本土官員的知情識趣。</br> 他得意洋洋地道：“現(xiàn)在說出兵之事。”</br> “澶州城和真定府，自有咱家兩位義兄去辦。”</br> “料來，莊子才他們都是聰明人。”</br> “咱們說說安定兩萬水、陸兵馬。”</br> “李廣利的水軍兵雄勢大呀，他出一萬三千，留一大半兒巡邏黃龍江，也足夠用了。”</br> “沈毅你出兵五千，剩下兩千，交給西路軍那個誰，你們?nèi)ネㄖ！?lt;/br> “好了，就這么辦！”</br> “派個人，送咱家去監(jiān)軍府看看。”</br> 望著魏無忌趾高氣揚地離去。</br> 四人重新回到大堂，相顧無言，只是長吁短嘆。</br> 沈毅憤然道：“胡鬧！”</br> “東路軍還沒練成呢！”</br> “去五千？剿匪還是送死啊？”</br> 周元臉色恢復到往日古井不波的刻板樣子：“大侄子呀，你憤怒又有何用？”</br> “但凡能抗得過？”</br> “咱跟你爹還不得爭取一二？”</br> 沈忠信掐著胡子，一臉苦楚：“你周世伯言之有理。”</br> “兒呀，胳膊扛不住大腿。”</br> “你不得胡言亂語！”</br> “去吧去吧！”</br> “從沈家集抽調些戰(zhàn)馬和老兵回來！”</br> “學沈麟，打仗就要拿出最好的精兵和裝備。”</br> “能少死些安定子弟，就是最大的勝利。”</br> 如今，這兩支軍隊，擁有四千多套鐵甲。</br> 戰(zhàn)馬過五千匹。</br> 再配上部分駑馬，完全能編成五千騎。</br> 其中，還有五百重騎兵。</br> 戰(zhàn)力非凡，沈忠信不相信賊寇能吃得下。</br> “嘿！”</br> 李乘風掀著茶杯蓋碗，突然輕笑出聲。</br> 其他三人都忍不住望過去。</br> 李老頭搖晃著腦袋，面露譏誚：“不說一萬三，就是再加兩三千，李廣利都會出兵。”</br> “練兵嘛，打遼人，打賊寇，不都是練？”</br> “但要沈麟那個小機靈鬼出兵？”</br> “呵呵，那就難如登天嘍！”</br> “誰去說？”</br> 聞言，沈毅也忍不住笑起來：“反正要去沈家集調兵，順便去一趟吧！”</br> “李老爺子言之有理。”</br> “咱也想看看，沈麟是個啥反應？”</br> 還能有啥反應？</br> 兩人一見面，沈麟就拍著桌子怒罵道：“想得美！”</br> “你要不是我堂哥，信不信我立馬放狗？”</br> 沈毅樂不可支地連連搖手。</br> “哎哎哎，冤有頭債有主？”</br> “這關我啥事兒？請不要誤傷友軍。”</br> 沈麟沒好氣的道：“原本打算去釣釣魚的。”</br> “結果你一來，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好興致全攪沒了。”</br> “不怪你怪誰？”</br> “不發(fā)餉銀，還想調老子的兵，他以為他是誰？”</br> “就算魏成忠那個老狗親自來。”</br> “小爺照樣放狗！”</br> 這態(tài)度，硬氣到了極點。</br> 還別說，人家沈麟有足夠硬氣的理由。</br> 建軍筑城大半年，才領了第一個月的餉銀，還沒發(fā)全乎。</br> 三千兩銀子，直接退了都行。</br> 還頂不上人家半個月的水泥利潤呢。</br> 朝廷沒養(yǎng)著人家。</br> 人家憑啥出兵幫你去剿匪？</br> 聞言，沈毅佩服之至，大拇指豎得高高的。</br> “你牛！”</br> “趕緊整頓晚飯的，必須有老龐家的鹵牛肉下酒。”</br> “要不然，堂哥我回去呀。”</br> “絕對不會添油加醋！”</br> 沈麟撫掌大笑。</br> “成！”</br> “就沖你這句話。”</br> “好酒好肉管夠嘍！”</br> 他要的就是添油加醋，等沈毅回去激怒了那個沒卵子的死太監(jiān)。</br> 沈麟才好進一步發(fā)揮嘛！</br> 酒足飯飽，沈毅開開心心地走了。</br> 沈麟找來陳云、張自忠?guī)兹耍骸霸蹘旆坷锪舸娴哪且话偬走|人鐵甲、服飾、兵器都準備好。”</br> “從今晚起，探馬撒到縣城去。”</br> “對了，宋新成教大伙兒的遼國話。”</br> “都學得咋樣了？”</br> 梁自忠嘿嘿笑道。</br> “簡單的都會說幾句。”</br> “罵人的臟話，全會。”</br> “當然，還有十幾個機靈鬼，完全能對答如流。”</br> 這一點，很正常。</br> 任何外語，最好掌握的，肯定是臟話。</br> 沈麟嘿嘿笑道：“去吧！”</br> “一百鐵甲，都刷成皮甲黃色。”</br> “他姥姥，非得逼著小爺發(fā)飆！給這閹貨上上眼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