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貴指指沈麟,神情頗為無奈。</br> “你說你,都當里長的人了,還沒個正形。”</br> 一個小小里長而已,算什么了不起的官職?</br> 沈麟笑道:“就算當里長了,我就不是您的大侄子了?”</br> “大伯,你干活,我放心。這回呀,侄兒給一兩二錢銀子一套。”</br> “您可別推讓。您的手藝,值這個價。”</br> “侄兒可以保證,這僅僅是第一批,做實驗的!”</br> “如果效果好,以后還會找您,定做更多。”</br> 老頭頓時笑得合不攏嘴。</br> “那感情好!對了,你上批定做的那批小玩意,已經弄好幾天了,趕緊拿走。”</br> 小玩意?</br> 八臺織布機的木頭配件,可不少。</br> 一車都未必裝得下呢!</br> 家里的駑馬很委屈。</br> 它的騎乘命運結束了。</br> 徹底淪為拉車的挽馬!</br> 沈麟指揮著一幫人。</br> 先是用早就晾干的耐火磚,搭建了煉鐵高爐。</br> 鐵礦石十文一斤,提前備好了一千斤。</br> 專用風箱,是沈麟自己動手做的。</br> 這玩意,也是能直接煉制熟鐵的關鍵。</br> 他可不想泄漏出去。</br> 第二天,吳七就拉了一串馬車牛車回來。</br> 一看煉鐵爐都開火了,他頓時信心大漲。</br> 就連沈麟安排他跟柱子栓子進山挖石頭,當苦力。</br> 他都毫無怨言。</br> 連續實驗了少少的兩爐。</br> 藍焰成鋼。</br> 熟鐵,也算低碳鋼,就紅彤彤地新鮮出爐了。</br> 趁著熱度,沈麟脫了上衣,跟二叔一起親自鍛打。</br> “當當當!”</br> 火星四濺。</br> 他當然不是打制刀具。</br> 百煉精鋼啊。</br> 并不是說揮動一百次錘子。</br> 也不是鐵塊鍛打冷了,再燒紅變軟再打,這樣折騰一百次,就夠了。</br> 百煉,只是個非常籠統的概念。</br> 得看原本熟鐵的品質,另外還得看,無數次敲打后的成色。</br> 所以,有的刀匠打一把百煉刀,需要好幾年。</br> 最后成不成,還得看運氣呢!</br> 三叔瞅著新打出來的織布機核心配件,興奮得跟小孩子一樣。</br> “麟哥兒,就這么敲打幾下,就泛出銀光了?”</br> “老天,怕是有十幾煉的水準吧?”</br> 二叔沈中元笑的很憨厚,可他卻懂得更多一些。</br> “老三,咱們的熟鐵品質不凡,出爐時,就差不多相當于十煉精鐵啦!”</br> 三叔仿佛被一塊大金磚從天而降,砸的手舞足蹈,搖搖晃晃。</br> “天啦?怎么強?”</br> “如果打造兵器買的話……”</br> 沈麟連忙打住他的話頭。</br> “三叔,不可妄言!”</br> “鹽鐵都是朝廷專賣的。就算這些年管制松懈,可能參與煉鐵打制兵器的勢力。”</br> “哪一個?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鱷魚?”</br> “咱們能煉制熟鐵的事兒,必須保密,身板兒太小了啊!”</br> “就算要打造武器,那也是自用的,不能外賣招風!”</br> 三叔倏然而驚。</br> 確實,得意過頭了啊!</br> 還是自家的大侄兒,足夠警惕。</br> 可他還是不甘心。</br> “這么大一個煉鐵爐,一次燒滿了。五百斤熟鐵出爐,都不在話下吧?”</br> “哎哎哎,好好一只下金蛋的母雞。”</br> “卻要給閹了藏床底下。”</br> “我……就是不甘心!”</br> 其中利潤,稍稍算一下。</br> 大家都心知肚明。</br> 就算買到的礦石,含鐵量不高,百分之三四十總有吧?</br> 鐵礦石十文錢一斤。</br> 十兩銀子多一些,就能出三百多斤,十煉級熟鐵。</br> 如果打造成刀劍呢?</br> 一把三斤重的長刀,作價二兩銀子,人家搶著要吧?</br> 加上人工,材料等所有成本。</br> 一爐熟鐵,至少能賺二百兩。</br> 就咱沈家這幾個勞力,十天半個月就打造出來了!</br> 你說,三叔沈忠和能甘心么?</br> 這時候,吳七架著一輛牛車,從新開的后院側門進來了。</br> 灰塵撲撲,滿頭大汗。</br> 他嚷嚷道:“麟哥兒,這不是人干的活兒啊!”</br> “再這么搞下去,七爺這優美強悍的體型,都保不住啦!”</br> “你得賠償!”</br> 沈麟一把把他拉下牛車,直接拉到煉鐵工棚里。</br> 然后扔給他一把半尺長的精鐵零件。</br> “瞅瞅,這玩意咋樣?”</br> 吳七屈指彈了彈。</br> “叮叮當當!”</br> 他一張胖臉頓時垮下來。</br> 變得沮喪萬分。</br> “麟哥兒,你欺騙我了,對吧?”</br> “這就十幾煉的水平吧?”</br> “我的百煉寶刀,是不是沒指望啦?”</br> 他娘的,你真會聯想。</br> 先看看在場的,就咱們這幾個二把刀,連鐵匠都算不上。</br> 你指望我們靠著小錘子敲敲打打,就弄出百煉精鋼來?</br> 沈麟沒好氣地笑罵道。</br> “你是不是瞎呀?”</br> “沒看道?我的裝備都沒到位么?”</br> “水泥窯還差兩天,才完工呢。”</br> “三丈高的水塔,還得請人幫著修。光我們這幾人,要弄到猴年馬月去呀?”</br> 哦哦,吳七馬上止住了哀嚎。</br> 沒錯啊。</br> 就連麟哥兒設計的畜力水車,都還沒豎起來呢!</br> 他一雙賊溜溜地銅鈴大眼,急速轉動起來。</br> “哇呀呀,七爺明白了!”</br> “麟哥兒,你別告訴我,你已經能大批量的產出熟鐵了吧?”</br> “老天,就算朝廷最大的利國鐵監,也辦不到啊?”</br> 這家伙一個虎撲,抱住沈麟一陣亂晃。</br> “咳咳……老七,你……放開我……”</br> 一邊的三叔哭笑不得。</br> 連忙伸手去拉。</br> “吳捕頭,松手哇!”</br> “你快勒死他啦!”</br> 也不看看,你是什么體格?</br> 咱家麟哥兒可是讀書人,怎經得住你的瘋狂摧殘?</br> “哦哦哦,抱歉抱歉,太興奮了!”</br> 吳七連忙松開手。</br> 不過,他的臉上,依然興奮洋溢。</br> “麟哥兒,造兵器呀,交給七爺去賣,保證賺大錢!”</br> 沈麟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br> “你賣給誰?朝廷軍隊?”</br> “你周吳兩家,在安定縣,確實算豪門大戶。”</br> “可你們頂得住?那些真正的大鱷魚?”</br> “小心被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br> “哦哦,你說私下賣給江湖朋友?”</br> “大哥,消停些吧。如今局勢不穩,這些精鐵武器要是流落到造反的人手里。”</br> “咱們,早晚都要跟著遭殃!”</br> 也是啊,煉鐵房的幾人都有些沮喪。</br> 明明可以大賺特賺的。</br> 卻要束手束腳。</br> 忒不爽利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