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輛大馬車跟著沈忠信的馬隊馳過瀘水橋,往東而去。</br> 沈昂已經換上了梁直代送的禮物。</br> 人馬具甲,威風凜凜。</br> 他感覺整個人都完全不一樣了。</br> 馬車里的沈忠信很是郁悶。</br> 這都什么事兒?</br> 咱好歹也是那小王八蛋的二伯。</br> 面子竟然還不如兩個后輩?</br> 價值無法估量的精品具甲,說送就送了?</br> 沈麟當初給出征的沈毅一送就是兩套。</br> 沈忠信心里,其實還是有那么一些些感激的。</br> 咱老輩子跟這小子尿不到一個壺里。</br> 后輩卻能從他手里占點便宜,也挺好的。</br> 現在呢?</br> 沈昂一下子就得了三套?</br> 老謀深算的沈二爺,頓時感覺不好了。</br> 那小王八蛋幾個意思?</br> 收買人心?</br> 老一輩,終將謝幕。</br> 主脈的龐大家業,早晚一天,要交到年輕人手里。</br> 沈麟這小子沒安好心。</br> 在老輩子手里沒占到便宜。</br> 把主意打到下一輩身上去了?</br> 沈思思被他花言巧語騙到鐵城長期定居了。</br> 自家的獨子沈毅,一向都替小王八蛋說好話。</br> 沈昂這個后起之秀呢?</br> 原本很中立的,誰也不得罪。</br> 現在,得了沈麟的好處,就難說嘍!</br> “沈昂啊,這身精甲,穿著還舒適?”</br> 沈忠信語氣中透著古怪。</br> 他趴在車窗上,眼中神色閃爍不定。</br> 沈昂根本沒注意到有啥不妥。</br> “二伯,還真別說。”</br> “麟哥兒搞的四十煉甲具,恐怕是天下獨一份兒。”</br> “無論是工藝、、重量、防御力,還是穿著的舒適度。”</br> “都堪稱極品啊!”</br> “要是,咱們能給軍中將官,都裝備上就好了。”</br> 沈忠信眼角抽抽。</br> 你都說是天下獨一份兒的極品了。</br> 沈麟能批量外賣么?</br> 他就算賣,咱們裝備得起么?</br> “呵呵?難道?二十煉甲具不好?”</br> 沈昂趕緊道。</br> “大伯,不是這樣的。”</br> “有了比較,人都喜歡更好的嘛!”</br> “二十煉甲具也堪稱精品。”</br> “如果戰馬得力,其實跟咱們那五百重騎差不多。”</br> “雖說四肢是皮甲防護,但受傷的概率并不高。”</br> “重要部位保護好,騎兵的戰斗力,無疑提高了好幾個檔次。”</br> “可惜……”</br> 沈忠信一怔:“可惜什么?”</br> 沈昂一臉遺憾地道:“咱們買這一千套甲具,靡費太多了。”</br> “要是再訂購一千五百把百步破鐵甲的復合弓。”</br> “毅哥兒手下的輕、重騎,對付賊寇,將所向無敵。”</br> 沈忠信當然知道復合弩的厲害。</br> 大哥曾經私下里給他說過。</br> 這種沈麟發明的強弩,足以在射程之外重創遼騎。</br> 那么,跟遼國鐵騎野戰,就沒啥好怕的了。</br> 買一千五百把,也不過三萬兩銀子而已。</br> 保護好了,兵器也沒那么容易損壞。</br> 相比于三十萬的具甲購買款。</br> 買復合弩的這點錢,其實算不得什么。</br> 沈忠信自個兒掏腰包都能置辦齊全。</br> 可他怕呀!</br> 沈家主脈確實豪富。</br> 可不代表他沈忠信就能肆無忌憚地動用錢糧。</br> 大哥上次受到刁難,不就是明證么?</br> “沈昂啊,現在不過是打打賊寇罷了。”</br> “咱們的五千鐵騎,是最好的遼軍制式騎弓。”</br> “原本就強于賊寇了。”</br> “這都打不贏?還指望將來面對遼人?”</br> “哼!”</br> 沈昂終于明白,二伯為何臉色不渝了。</br> 二伯沒有沈麟劃拉錢財的本事。</br> 也不可能如沈麟那般,肆無忌憚的擴充軍備。</br> 東路軍也好,沈家集的鄉兵私軍也罷。</br> 都不可能走精兵路線。</br> 開玩笑呢?</br> 近兩萬人,哪怕裝備五千具甲騎兵。</br> 就得把家族里那些老家伙給愁死。</br> 更別說套一件鐵甲,人人二十煉兵器復合弩了。</br> 四五百萬兩銀子都打不住。</br> 光靠不見起色的商稅?</br> 當初借出去的撫恤金,都還沒收回來呢!</br> 誰敢拿這么大一筆銀子來武裝軍隊?</br> 秦王在登州都做不到。</br> 他那五千具甲騎兵,欠下足足二百萬巨款。</br> 都不知道啥時候能還清呢!</br> 沈昂在馬背上彎腰鞠躬道。</br> “二伯,我錯了!”</br> “我們不能學麟哥兒。”</br> “咱們大周,任何一支軍隊,都只有羨慕的份兒!”</br> 沈忠信長嘆一口氣。</br> 亂世來了。</br> 誰不想擁有一支無敵的軍隊呢?</br> 目前歸沈家支配的兩萬人馬,并不完全是如鐵軍那般的私兵。</br> 沈麟的軍隊,誰都劃拉不走。</br>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br> 過慣了好日子的大軍,怎么習慣當乞丐兵呢?</br> 沈家主賣要是傾家蕩產把近兩萬大軍都武裝起來。</br> 卻做不到沈麟那般如御臂使。</br> 沈忠信也懷疑,沈麟將來未必就留得住某些個軍將。</br> 人心思變吶!</br> 萬一,某個領兵將領帶著兩、三千人具甲騎兵跑路了。</br> 那就意味著,上百萬兩銀子打了水漂。</br> 還不得心疼死?</br> 沈麟自己能造,速度還出奇的快。</br> 也許,他能承受得住這般的巨額損失。</br> 可沈忠信對于自家人馬就沒信心了。</br> 全靠買啊!</br> 主脈的銀窖,就算敞開了讓他花。</br> 他也不得不三思而后行。</br> “沈昂,我們的兵,還是以城防戰為主。”</br> “鐵甲騎兵,保持五六千的規模就可以了。”</br> “二伯我希望,去蕪存菁。”</br> “以咱們煉鐵坊三、五年的努力。”</br> “讓咱們的城防兵,能人人身披鐵甲就不錯了。”</br> 沈昂不得不點頭稱是。</br> 如今沈毅帶著人馬剿匪,就像在熬鷹。</br> 防護、裝備做到比賊寇強一些就很好。</br> 沈家需要一批批經過血火鍛煉的官兵。</br> 在一次次戰斗中,把那些意志不堅定,或者心有異志的家伙逐漸剔除淘汰掉。</br> 剩下的忠勇將士,才值得沈家花大價錢去培養。</br> 以三、五年為期,自己打造大部分裝備。</br> 或許不用動用主脈存銀。</br> 從商稅或者其他方面補充,就能把軍備問題給解決了。</br> 只是?</br> 咱們還有那么長的時間么?</br> 沈昂無權反對。</br> 這支兵馬,真正做主的還是沈忠信父子。</br> 他能以二十多歲的年紀,被提拔到三號人物的位置上。</br> 已經算足夠重用了。</br> 還能奢求什么?</br> 不是每個人,都是沈家的麒麟兒。</br> 當得大伯如此評價的。</br> 目前只有沈麟一個。</br> 沈毅都還算不上,你還不得不服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