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時節(jié)。</br> 夜半三更的黃江之上，已經(jīng)披上了一層朦朧霧氣。</br> 五十艘大船悄無聲息的逆流而上。</br> 一半兒帆船，靠著踏槳明輪牽引。</br> 人力不缺，自然速度飛快。</br> 陳梁舉著望遠(yuǎn)鏡，觀察著不算陌生的北岸地貌。</br> 遼軍還真是自信啊！</br> 咱們都走了兩個時辰了。</br> 居然連一艘夜航的哨船都沒碰上？</br> “發(fā)燈光信號。”</br> “準(zhǔn)備靠岸了。”</br> “騎兵登陸。”</br> “派兩艘哨船，前出偵查。”</br> “遵命！”</br> 此地距離汾河河口十里左右。</br> 提前放下騎兵，可以悄悄潛行，靠近河口大營。</br> 船尾的籠布馬燈，明滅不定，定向發(fā)出簡短的燈光信號，。</br> 一艘艘大船緩緩馳向岸邊。</br> 踏板剛剛放好。</br> 上百的具甲哨騎就疾馳上岸，迅速消失在黑暗中。</br> 更多的騎兵牽著帶嘴籠子的戰(zhàn)馬，蜂擁下船。</br> 幾位領(lǐng)兵主將卻來到陳梁的旗艦。</br> 陸上攻擊，鐵鋒軍只有一千具甲鐵騎，由梁龍率領(lǐng)。</br> 慕容家的部隊則挑選了八千最精銳的騎兵隨船。</br> 毛峰、羅凱，常遠(yuǎn)三位親自帶隊。</br> 這些禁軍清一色的遼軍裝備，鐵甲在身的就有三千人。</br> 戰(zhàn)馬也都披著雙層皮鎧。</br> 騎弓、樸刀，虎槍也是挑最好的。</br> 他們當(dāng)初且戰(zhàn)且逃。</br> 兵器甲胄扔的扔，廢的廢，原本窮得跟叫花子一樣。</br> 得益于上次劫掠的豐厚收獲。</br> 他們?nèi)缃竦难b備程度，遠(yuǎn)比從前豪華。</br> 臨出發(fā)時，大伙兒美美地吃了一頓豐盛的烤羊肉。</br> 跟著鐵鋒軍打仗，底氣十足。</br> 八千禁軍士氣高昂，飛快地在沙灘上列馬整隊。</br> 恨不得立刻前去端了遼軍大營。</br> 這次是偷襲戰(zhàn)。</br> 距離汾河河口太近。</br> 軍中嚴(yán)禁煙火。</br> 就算韃子沒有哨船巡視黃江，可岸上呢？</br> 精銳的遠(yuǎn)攔子可沒怕過誰。</br> 指揮艙的四面玻璃窗都拉上了鐵葉簾子，阻擋燈光外泄。</br> 陳梁對在場的十幾位軍官道。</br> “臨出發(fā)時，我們有過商議。”</br> “本將再次強調(diào)。”</br> “各位，我們是偷襲。”</br> “你們潛行至三里之外，隱蔽待命。”</br> “水軍將率先發(fā)起突襲，一旦火光炸起，敵營大亂。”</br> “爾等，可趁機掩殺。”</br> “切記！”</br> “時機，一定要把握好。”</br> 毛峰深以為然地點點頭。</br> “明白！”</br> “太早了，遼軍有所戒備，咱們就得啃硬骨頭了。”</br> “太晚了，人家一股腦兒往北方跑，咱們可撿不著多少便宜。”</br> 九千騎兵看似很多。</br> 其實不足以包圍諾大的遼軍營寨。</br> 西面是汾水，南面有鐵鋒水軍攻打。</br> 遼軍第一選擇，肯定是往北跑。</br> 鬼知道，人家的留守兵馬有多少？</br> 所以，先逮住一個方向猛攻猛打，是最穩(wěn)妥的。</br> 陳梁笑道。</br> “不要貪多。”</br> “我們的主要目標(biāo)還是船。”</br> “至于，能乘亂殺死多少遼人，搶奪多少戰(zhàn)馬？”</br> “那不過是摟草打兔子。”</br> 梁龍咧嘴笑道。</br> “萬一整多了。”</br> “運不走，一樣是白搭。”</br> 眾人皆是會心而笑。</br> 其實，目前的戰(zhàn)利品就夠多了。</br> 如果舍得把大半兒牛馬羊和糧草。</br> 八十五艘五千擔(dān)大船，足夠帶走所有人。</br> 可惜，不管是鐵鋒軍，還是重新振作起來的慕容軍。</br> 都是屬貔貅的，只吃不拉，實在是舍不得呀！</br> 前出的哨船還沒回來。</br> 上岸的具甲哨探卻跑回來一騎。</br> 小伙子蹬蹬地上了旗艦。</br> “陳將軍，有古怪。”</br> “我們一路上，沒有碰到任何韃子哨探。”</br> “五支小隊都平安抵近三里之地。”</br> “我們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遼軍大營一片黑暗，半點燈火都沒有。”</br> 啥？</br> 指揮艙里的一眾軍官大吃一驚。</br> 怎么可能？</br> 遼軍大部隊已經(jīng)渡過黃江。</br> 汾水河口，就是最大的后勤基地。</br> 應(yīng)該燈火通明，徹夜忙碌才對。</br> 怎么會這樣？</br> 陳梁濃眉緊鎖。</br> “向之慳怎么說？”</br> 哨騎恭敬答道。</br> “向百戶親率三十六騎，抵近偵察去了。”</br> 這時候，一艘百擔(dān)級哨船也飛速返回。</br> “報！”</br> “汾河河口，看不到一艘船只。”</br> “遼軍大營，撤了！”</br> 岸上蹄聲隆隆。</br> 向之慳率領(lǐng)的陸戰(zhàn)騎全部歸來。</br> “報！”</br> “遼軍大營，人去樓空！”</br> 眾將頓時泄了一口氣，彼此眼中充滿了無奈。</br> 韃子的后勤大營，不在汾水河口了？</br> 咱們忙活了大半夜，結(jié)果撲了個空？</br> 他娘的，也太倒霉了。</br> 陳威苦笑道。</br> “會不會是咱們干掉了韃子的運輸船隊，走漏了風(fēng)聲？”</br> 羅凱搖搖頭道。</br> “就算當(dāng)時有遠(yuǎn)攔子看到了又如何？”</br> “那大營最多時能容納二三十萬大軍，連綿十幾里呢。”</br> “短短幾個時辰，怎么可能撤得一干二凈？”</br> 眾人面面相覷。</br> 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辦了？</br> 陳梁斟酌道。</br> “其實，扎營河口，也不過是為了跟當(dāng)初的南岸大營對峙。”</br> “如今，遼軍主力都撲向洛陽、鄭州了。”</br> “此地哪有留著的必要？”</br> “汾水上游的絳州，晉城，哪里不能駐兵？”</br> “糧草輜重放在城中，豈不是更安全？”</br> “還能節(jié)省看守的人馬。”</br> 道理自然如此。</br> 可令大家萬萬沒想到的是。</br> 遼軍的行動也太快了些。</br> 陳梁順?biāo)碌臅r候，河口大營還忙碌一片呢。</br> 短短不到十天光景，就人去樓空了。</br> 有點氣人啊！</br> 羅凱問道。</br> “那咋辦？”</br> “咱們總不能無功而返吧？”</br> 陳梁憤然道。</br> “怎能啥都不做？”</br> “梁光，你和毛峰、羅凱率騎兵，沿著大道往北。”</br> “去濟源方向，搜索前進。”</br> “我們水軍前往汾水河口。”</br> “老子堵他三天再說！”</br> 遼軍的水軍主力遠(yuǎn)在幾百里外的鄭州江面，正跟周軍打著呢！</br> 他們逆水上行，速度慢的跟烏龜一樣。</br> 陳梁打算稱王稱霸一段時間。</br> 九千騎兵原本都下了船。</br> 不多時候，只有四千精騎帶著雙馬，疾馳向北。</br> 沒攤到任務(wù)的官兵，只得唉聲嘆氣地上船。</br> 汾水河口轉(zhuǎn)瞬即到。</br> 沒偷襲到敵人的大營，就只能守株待兔了。</br> 所有艦船，沿著黃江北岸一字排開。</br> 就留著空蕩蕩的汾水河灣，看似安全得很。</br> 岸上也不能閑著。</br> 幾百輕騎上了汾水西岸。</br> 警戒范圍擴大到二十里。</br> 至少，不能讓遠(yuǎn)攔子發(fā)現(xiàn)河口的埋伏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