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汗從虎皮大椅上站起來。疾步走到窗前。</br> 他伸手推開結滿冰凌的油紙窗，望著重云壓抑的天空嚯嚯笑道。</br> “大雪欲來。”</br> “天助我也！”</br> 突然，外面有衛士稟報道。</br> “大汗，哨騎回報。”</br> “周軍大營疑似……在撤離。”</br> 什么？</br> 咱們剛剛還在考慮以退為進，斷其后路呢！</br> 南蠻子竟然自己先撤了？</br> 喀喇汗很不甘心。</br> 他一轉身，鷹眼中滿是恨意。</br> “查！”</br> “給本汗搞清楚！”</br> “南蠻子是撤回邊境防線，還是退往零波山過冬？”</br> “遵命！”</br> 周軍大營所在的黃河段，寬不過五里。</br> 大周軍要是回零波山大營，必然沿著河道走，站在對岸都能看得清楚。</br> 回鶻偵騎四處，跟沈麟麾下的輕騎搏殺。</br> 當然，有望遠鏡之助，鐵鋒軍往往能搶占先機。</br> 憑借復合弩的超遠射程，很少吃虧。</br> 回鶻偵騎撒的很廣。</br> 鐵鋒軍也不可能面面俱到。</br> 太遠了，伏擊不成，追又追不上，那就隨他去了。</br> 到了天色向晚的時候。</br> 各種情報傳回來。</br> 焦躁不安的喀喇汗心里踏實了。</br> 不是全部撤離？</br> 烏默爾沉吟道。</br> “大汗，我想我明白了。”</br> “南蠻子哪有多少騎兵作戰的經驗？”</br> “我們是走到哪里，草料就儲備到哪里。”</br> “還有大量的牛羊骨粉給戰馬補充。”</br> “南蠻子哪里懂這個？”</br> “他們人吃馬嚼的都要靠糧食啊！”</br> 眾人恍然。</br> 沒錯，咱們是損失了勇士，戰馬也讓南蠻子繳獲不少。</br> 可這未必是福！</br> 南蠻子根本養不起那么多戰馬。</br> 不撤走一部分兵馬才怪呢！</br> 虬髯胡子烏爾哈達扔掉一根啃得溜光的羊腿骨。</br> 哈哈大笑道。</br> “大汗，您說的對！”</br> “真是天助我也！”</br> “南蠻子留下不過二十萬人馬。”</br> “還得分守兩岸？”</br> “其實，我們完全可以正面突襲河東大營了。”</br> 喀喇汗揮手道。</br> “不可！”</br> “你忘了當初的車陣了？”</br> “更別說人家現在有堅固的營盤。”</br> 烏爾哈達道。</br> “大漢，反正我們要撤離夏州城。”</br> “這幾百架投石機扔了豈不可惜？”</br> “只要用火油彈一燒，木頭寨子哪里防得住？”</br> 喀喇汗剎那間有些心動。</br> 他抬眼看向烏默爾。</br> 烏默爾苦笑道。</br> “大汗，人家敢臨河筑營這么多天了。”</br> “怎么會沒有大批投石機防御？”</br> “打來打去，不是擺擺浪費時間么？”</br> “不能再等了啊大汗！”</br> “趁著大雪還沒下，咱們可以拆走投石機。”</br> “去河西再組裝，一樣可以用嘛！”</br> “打他的后路，總比正面迎戰損失小。”</br> 這倒是沒錯。</br> 就算南蠻子的零波山大營還有些投石機。</br> 肯定遠遠沒有東岸大營多。</br> 一個是后方，一個是前線營地。</br> 孰輕孰重，相信對方的領兵大帥，還不至于昏頭。</br> “砰！”</br> 喀喇汗往桌子上一拍，堅決道。</br> “撤！”</br> “今晚就撤！”</br> “主戰騎兵、投石機等戰備物資先走一步。”</br> “牛羊要帶，足夠十天之用就行了。”</br> “其余的，慢慢跟進。”</br> “坎兒諾，你負責押運。”</br> 坎兒諾是喀喇汗最看重的兒子，也是汗位繼承人。</br> 每次出征，都會被喀喇汗帶在身邊耳提面命。</br> 他性子沉穩，不會因為沒機會參戰而氣餒。</br> 幾十萬大軍的后勤草料，百多萬頭牛羊。</br> 沒有這些，回鶻大軍都得餓死，還打什么仗？</br> “遵命，父汗！”</br> 沈麟萬萬沒想到。</br> 回鶻人居然悄悄撤了。</br> 還撤得干凈利落。</br> 可能，跟他原本的計劃有些偏差。</br> 三日后，天欲雪。</br> 楊文瀚和折可烈走了。</br> 各自帶走了一萬人，</br> 留下的四萬兵，分別由他們的兒子楊懷中和折彥軍統領。</br> 沈麟再三勸說。</br> 兩老頭才把各自麾下，好不容易湊起來的五千鐵甲兵也帶走了。</br> 他們留守邊關的軍隊需要加強。</br> 萬一有變，兩位大帥身邊連幾千鐵甲騎都拉不出來。</br> 豈不得壞事兒么？</br> 再說了，沈麟這里也不差那一萬用小梢弓拋射的鐵甲騎。</br> 大營兵力，十九萬多和二十萬余，有多大的差別？</br> 這兩天，大伙兒可忙壞了。</br> 零波山大營一撤，所有輜重都送來河東大營。</br> 牛羊還沒地方養。</br> 最后，大家決定用拆回來的木料在西岸又建了個營寨。</br> 比東大營小很多。</br> 留守的兵馬只有一萬。</br> 主要是圈養牛羊了！</br> 不過，沈麟很重視西大營的防御。</br> 他拍拍陳云的肩膀道。</br> “咱們的后路，就靠你了。”</br> “眼睛擦亮些，你懂我的意思。”</br> 陳云連連點頭笑道。</br> “懂，末將當然懂！”</br> “拆零波山大營那般大的動靜，就不信回鶻人看不到。”</br> “西營的規模擺在這里，兵力能多到哪里去？”</br> “魚餌已經撒出，就看大魚上不上鉤了。”</br> 魯大昌伸伸手，一片雪花飄在他寬厚的手掌之上，迅速融化了。</br> “引蛇出洞啊！”</br> “咱們也是沒辦法，時間不湊巧。”</br> “今晚，必降大雪。”</br> “陳云吶，咱們支援，怎么的也要一刻鐘。”</br> “你的兵少，可得堅持住嘍！”</br> 陳云拍著胸脯道。</br> “放心吧，老爺子。”</br> “實在不行，咱的破陣弩也不是吃素的。”</br> “就算壓著射程打，也夠回鶻人喝一壺的。”</br> 楊懷中撫摸著一架架冰涼森寒的破陣弩，滿是羨慕。</br> “大都督，能不能把這玩意賣給咱們幾架啊！”</br> 沈麟笑道。</br> “可以！”</br> “等我鐵鋒軍撤離時，給你們一家留五十架。”</br> “但本人有言在先哈！”</br> “特制的磷火彈制作不易，也特別危險，供應不了。”</br> “你們只能打普通的火油彈。”</br> “制作之法，我可以留給你們！”</br> 三家人相互看了看，都滿意極了。</br> 磷火彈實在太殘忍了。</br> 那玩意沾到身上，不燒光了就不會熄滅。</br> 打水戰是神器，陸戰完全沒必要。</br> 三家人看中的，是破陣弩遠超投石機的射程。</br> 這就夠了。</br> 再說了，磷火彈自己無法生產，要從沈麟那邊買，價格也肯定不便宜。</br> 自己燒制普通的火油彈，就是彈型奇特了些，成本應該降低不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