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麟等人放棄了對回鶻殘部的追殺。</br> 烏默爾背著喀喇汗，由上千的汗帳親衛護送。</br> 他們要比其他人提前幾天趕回燕子峪。</br> 因為，他們騎的是汗血寶馬，奢侈到一人三匹。</br> “父汗，父汗怎么樣了？”</br> 坎兒諾從大營中狂奔而出。</br> “小王子，你先別急?！?lt;/br> “大汗一直沒有醒過來?！?lt;/br> “先進去吧！”</br> “或許，大營里的溫泉，能讓大汗想起燕子峪的溫暖?！?lt;/br> 坎兒諾連忙點頭。</br> “好好好！”</br> 他想不明白。</br> 父汗昏迷不醒，最有智慧的烏爾默也回來了。</br> 那三十萬大軍呢？</br> 是勝了？</br> 還是敗了？</br> 不管如何，還是先救醒父汗吧！</br> 烏默爾小心翼翼地把包裹在暖和熊皮中的喀喇汗放下來。</br> 脫去衣衫，小心翼翼地放入白氣蒸騰的溫泉池子里。</br> 燕子峪因為地熱溫泉而得名。</br> 是整個賀蘭山脈中，大冬天從不結冰的神奇地方。</br> 這是個超大山谷，足以容幾十萬牧民，無數的牛羊過冬。</br> 如今，這里成了回鶻王帳所在。</br> “烏春，把你的人參酒再給大汗喝兩口，順順氣?！?lt;/br> 烏默爾也是病急亂投醫。</br> 大汗三天不醒，全靠人參吊著命呢！</br> 軍醫烏春放下喀喇汗的手腕。</br> “烏默爾總管，有溫泉就夠了?！?lt;/br> “大汗不能再補了，搞不好會適得其反。”</br> “讓人擠一碗溫熱的羊奶，喝下去就好了?！?lt;/br> 不過，連著好幾天，喀喇汗就是不醒。</br> 每天溫泉照泡，羊奶能灌好幾大碗。</br> 小王子坎兒諾終于知道了。</br> 父汗兵敗了。</br> 敗得很慘！</br> 先后召集了七十萬大軍吶！</br> 這些天才回來多少？</br> 整個大營，只有十二萬老弱殘兵了。</br> “烏爾默，你說說，西軍為啥一夜間，就變得強大無敵了？”</br> “十年前，單單是小小的黃頭回鶻，都能把他們殺得血流滾滾?！?lt;/br> “那什么橫山防線，都突破了好幾次?！?lt;/br> “龍城、西寧，甚至蘭州都被攻破過。”</br> 坎兒諾站在溫泉池邊焦躁不已。</br> 烏默爾也找不到答案。</br> 他只能想到一點。</br> “小王子，西軍一定找到了強有力的外援?！?lt;/br> “否則，他們不可能武裝起十幾萬具甲鐵騎?！?lt;/br> “還有那種超遠射程的重弩，打出的就是魔火??！”</br> 坎兒諾還是難以置信。</br> “你們是不是看錯了？”</br> “當初攻打東大營的時候，我也在場。”</br> “說他們穿著精鐵步人甲我信?！?lt;/br> “你要說連馬鎧都是精鐵制造，這不可能?！?lt;/br> “除了當初武力滔天，四海之族無不臣服的大齊朝。”</br> “誰有本事武裝十幾萬具甲鐵騎？”</br> “強勢的大遼都做不到?！?lt;/br> “日簿西山的大周更是做不到?！?lt;/br> “我懷疑，他們不過是涂了黑漆的皮馬鎧罷了?！?lt;/br> 要是真那般就好了。</br> 烏默爾只有悲傷和苦笑。</br> 烏爾哈達為了掩護自己和大汗突圍，已經戰死了。</br> 當時，烏默爾并沒跑出多遠。</br> 魔火爆炸的聲音和光亮，他在幾里外都聽得見，也看得清。</br> 僥幸生還的勇士們說了。</br> 他們有機會進入百步射程。</br> 可破甲箭也難以穿透大周軍甲胄的防御。</br> 那種夜色下，射箭當然先找大目標了。</br> 如果是皮甲的話，軍中不缺神箭手，沒理由在百步距離穿不透。</br> “小王子，末將已經確認過了?！?lt;/br> “大周軍，當初斷后，以及后來追擊的都是具甲騎兵?！?lt;/br> “絕對不會錯！”</br> “我們需要調查的，就是誰在暗中支援西軍？”</br> 坎兒諾揮舞著胳膊，大聲吼道。</br> “不可能！”</br> 這時候，后面傳來一聲低沉而嘶啞的聲音。</br> “有可能的?！?lt;/br> 兩人趕緊回頭，只見大汗已經悠悠醒轉。</br> “父汗！”</br> “大汗，您終于醒了！”</br> 喀喇汗左右望了望，眼中滾出幾滴渾濁的淚水。</br> “多熟悉的地方??！”</br> “本汗倒是回了燕子峪，三十萬勇士卻長眠在冰天雪地了啦！”</br> 烏默爾安慰道。</br> “陛下，勝敗乃兵家常事?！?lt;/br> “我們被遼皇給利用了?！?lt;/br> “西軍，是塊硬骨頭啊！”</br> “您不必難過，還是有近兩萬勇士得逃大難呢！”</br> 喀喇汗搖搖頭，凄然笑道。</br> “不，遼皇沒有騙我?！?lt;/br> “他在最后一封信中提醒過了?！?lt;/br> “說澶州崛起一股新勢力，不服大周王化，我行我素?！?lt;/br> “卻偏偏有極為了得的煉鐵和制甲能力。”</br> “他們的一種強弩，能發射遠超投石機射程的火油彈。”</br> “很是特殊，難以撲滅！”</br> “疑似這幫人跟西軍有所來往?！?lt;/br> “因為，遼軍在黃江的水軍，擋不住人家的烏篷戰船?！?lt;/br> 兩人如聽天方夜譚。</br> 遼國水軍自己都擋不住，放任那股勢力資助西軍。</br> 這不是?？釉蹅兓佞X人么？</br> 坎兒諾瞪圓了雙眼。</br> “那……父汗，您還非要跟西軍開戰?！?lt;/br> 喀喇汗額頭冒出咕咕的汗珠。</br> 雙眼的神光也暗淡了些。</br> “換了你們，會信么？”</br> “遼皇信中說那幫人領頭的叫沈麟?！?lt;/br> “參將而已，麾下頂多水、陸兩三萬兵罷了?！?lt;/br> “而且，他跟大周朝很不對付，好像大周發兵十萬去圍剿了?！?lt;/br> “就算那沈麟水軍犀利，能送給西軍一些具甲?！?lt;/br> “他能幫人家武裝起十幾萬騎么？”</br> “那得多少銀子？”</br> “天下誰……誰出得起這筆錢？”</br> 烏默爾喃喃地道。</br> “是啊，遼皇的鐵浮圖，也始終沒突破過一萬人?！?lt;/br> “當初，我們就看到過，對方擁有不下一萬馬槊重騎?！?lt;/br> “末將一度懷疑，那不過是披著步人甲的馬槊鐵騎?！?lt;/br> “根本不相信他們能裝備得起重騎兵?！?lt;/br> 喀喇汗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br> “咳咳咳……坎兒諾，聽我……我說?！?lt;/br> “你不能在……在燕子峪久呆。”</br> 兩人這才發現大汗的異樣。</br> 這是……回光返照？</br> 烏默爾也急了。</br> “大汗，我去找軍醫！”</br> 喀喇汗艱難搖頭。</br> “不……不必了！”</br> “我清楚自己的……狀況?！?lt;/br> “坎兒諾……乖兒子，你不能回富貴城?！?lt;/br> “拔都……容不下你。”</br> “帶著這里的牧民和……和殘部，去高昌……收了黃頭回鶻！”</br> “然后西遷……”</br> “保命……要緊”</br> 喀喇汗腦袋一歪，頓時氣絕身亡。</br> “父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