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自忠想了想，還是命人通知瀘水醫(yī)院黃仲景。</br> 先行前往東岸搭建野戰(zhàn)醫(yī)院。</br> 名義上，是為明早的大戰(zhàn)做準(zhǔn)備。</br> 實際上，收治的卻是大幾千沈家集傷患。</br> 既然賊寇沒有阻攔。</br> 百姓幾乎都跑出來了。那就沒必要驚動大都督。</br> 更沒必要提前發(fā)動進攻。</br> 桑田村，福田村，以及昂山村的一半兒，本就位于瀘水東岸。</br> 那些老房子都還在。</br> 只是百姓見慣了鐵城的繁華，如今不說年輕一代。</br> 就連各家各戶的老頭老太太都搬進城里享福去了。</br> 三里十二村的百姓，算是鐵城最早的原住民。</br> 他們參軍、務(wù)工，不少還進入了學(xué)校和民政部門。</br> 很多家屬都自己做起了小生意。</br> 一年多來，誰家要是沒有賺到兩套水泥房子。</br> 你都不好意思出去說。</br> 因為，鐵城屢經(jīng)擴建，新修的房子確實便宜。</br> 不但能貸款買，中央城區(qū)的老房子轉(zhuǎn)手一賣，就能一換二。</br> 因此，沈家集撤出的難民走了十幾里。</br> 就全被安頓到靠河的幾個村子里。</br> 東邊有鐵鋒軍騎兵守護著。</br> 到了瀘水岸邊，就已經(jīng)安全了。</br> 野戰(zhàn)醫(yī)院的搭建，黃仲景他們早就有經(jīng)驗了。</br> 沈家集的傷患一到，立刻就被送上手術(shù)臺。</br> 如今的鐵城，別的不說。</br> 能獨立做手術(shù)的軍醫(yī)，就高達(dá)千人。</br> 沒辦法，沈麟遠(yuǎn)征期間。</br> 三個參將部，不得擁有三個野戰(zhàn)醫(yī)院么？</br> 就連西軍，慕容軍的傷患也全都包圓了。</br> 練手的機會多，軍醫(yī)、護士的進步能不大么？</br> 沈昂忙的腳不沾地。</br> 等安頓好了軍民，一個半時辰就過去了。</br> 他懊惱的一拍腦門，這才想起老大還躺著呢！</br> “噗！”</br> 一口涼水噴到沈毅的臉上。</br> 兩個親衛(wèi)憋著笑趕緊拿著棉巾去擦。</br> 沈毅突然睜開雙眼。</br> 望著陌生的帳篷，昏黃的馬燈。</br> 他的雙眼慢慢聚焦。</br> “這……是哪里？”</br> 沈昂湊過來，很是抱歉。</br> “毅哥，不好意思！”</br> “咱出手……重了點！”</br> 沈毅猛然發(fā)現(xiàn)，囂喧紊亂的戰(zhàn)場不見了。</br> 這地方，也太清凈了些。</br> 他揭開被子，赤著腳跳下行軍床。</br> “不在沈家集了？”</br> “我爹呢？”</br> 沈昂一把按住他，眼中熱淚涌現(xiàn)。</br> “毅哥，你聽我說！”</br> “二伯不在了，很多叔伯家老都不在了。”</br> “沈家集丟了！”</br> “我們被鐵鋒軍接應(yīng)，到了瀘水東岸。”</br> 沈毅一屁股坐在床上，有些失神。</br> “丟了？”</br> “爹……爹不在了？”</br> 一串淚水滾落面頰。</br>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br> 他本就聰慧。</br> 僅僅從沈昂的幾句話里，他就明白了個大概。</br> 賊寇源源不斷的從地道運兵。</br> 沈家集守軍腹背受敵。</br> 就連火油彈的供給都中斷了。</br> 那時候，局勢危險萬分。</br> 老爹下半身癱瘓，坐著輪椅，那肯成為自己的負(fù)擔(dān)？</br> 毫無疑問。</br> 沈昂奉命打暈了自己。</br> 還帶著自己和軍民撤出了北門。</br> 可爹是個執(zhí)拗性子。</br> 他不算標(biāo)準(zhǔn)的文人。</br> 但骨子里，他是驕傲自負(fù)的。</br> 文人風(fēng)骨，他不缺！</br> 傳承五百年的書香門第，怎么任由賊寇踐踏？</br> 既然走不了，那就舉火自焚，一了百了。</br> 沈家出了三伯沈忠儒、沈重那般的混賬。</br> 也不缺乏鐵血敢戰(zhàn)的勇士。</br> 更不缺視死如歸的家老和族中長輩。</br> 爹走的，多半不孤獨！</br> 良久，沈毅擦了把眼淚，抬頭問道。</br> “宅子，都燒了？”</br> 沈昂沉重的點點頭。</br> “二伯命我悄悄調(diào)了一百枚火油彈，放置在你家偏房里。”</br> “沒逃出來的叔伯長輩，多達(dá)三十位。”</br> “我……我還沒出北門。”</br> “就看到老宅子火光沖天……沒救了。”</br> 火燒老宅子。</br> 老爹是在給大伙兒爭取時間啊！</br> 賊寇進城，可不是為了殺人。</br> 他們是貪慕沈家主脈積存的財富。</br> 主寨里，隨便一個硯臺，一只花瓶，都是價值不菲的古董。</br> 更別說那些孤本、善本和大量的藏書。</br> 以及地窖中那些數(shù)目龐大的銀冬瓜。</br> 賊寇肯定會救火。</br> “百姓和兄弟們，損失不大吧？”</br> 沈昂點點頭。</br> “突入城中的賊寇，第一時間就去滅火了。”</br> “好像……他們也有意放行。”</br> “能動的百姓，都跑出來了。”</br> “我們的輔兵，幾乎把所有輕重傷員和馬匹、甚至一些兵甲都運出來了。”</br> “北門突圍時，虎大勇部支援及時。”</br> “兩萬賊寇大敗，我軍損失微乎其微。”</br> “目前，一人雙馬的鐵甲騎兵，能湊齊一萬。”</br> “其中有兩千多輕傷者，不影響作戰(zhàn)。”</br> “正在被鐵鋒軍軍醫(yī)救治的官兵、輔兵等傷患，約六千余人。”</br> “戰(zhàn)沒……六千八百余人。”</br> 沈毅閉上雙眼。</br> 原本城中守軍就有兩萬人。</br> 打起來后，又召集城中壯男健婦組建了五千輔兵。</br> 連續(xù)經(jīng)過南城守衛(wèi)戰(zhàn)，城中突襲戰(zhàn)，城北突圍戰(zhàn)。</br> 真正戰(zhàn)死的，其實并不算多。</br> 六千八百人，也包括了輔兵。</br> 可大伙兒面對的，卻是高達(dá)幾倍的敵人。</br> 這仗打的，雖敗猶勝！</br> “可惜，賊寇勢大！”</br> 沈毅搓搓面頰，神情有些頹然。</br> “這個仇，也不知道何時能報？”</br> 沈昂眼中卻閃現(xiàn)著幾分雀躍。</br> “不然！”</br> 他走過去，拉開帳篷的后窗。</br> “毅哥，你看！”</br> 沈毅站起身來，好奇地望過去。</br> “嘶？”</br> “怎么……這么多烏篷戰(zhàn)船？”</br> “沈麟……回來了？”</br> 夜色濃郁。</br> 靜謐的瀘水河上，卻停泊著無數(shù)黝黑高大的戰(zhàn)船。</br> 星星點點的燈火，一直綿延到黃龍江。</br> 沈昂道。</br> “我剛才打馬跑了一圈。”</br> “發(fā)現(xiàn)戰(zhàn)船數(shù)量不下百艘。”</br> “其中，還有幾艘萬擔(dān)級的，五千擔(dān)級的主力艦也不少。”</br> “沈麟，百分百回來了。”</br> “突出北門的時候，虎大勇莫名其妙地說了句話。”</br> “我當(dāng)時還摸不著頭腦。”</br> “看到這些船，弟弟我才明白過來。”</br> 沈毅好奇的問道。</br> “他說啥了？”</br> 沈昂懊惱地道。</br> “他說——”</br> “我們運氣太差了。”</br> “但凡挺過今晚。”</br> “沈家集，根本不需遭受無妄之災(zāi)。”</br> 沈毅一怔。</br> 表情也變得懊惱無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