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軍孔開屏搖著鵝毛扇,含笑附和。</br> “睿王高見。”</br> “卑職翻查了密諜司搜集的,所有關于沈麟的情報記載,其中還包括沈忠儒的親口證實。”</br> “卑職的感覺,很古怪!”</br> “沈麟這人,你說他自私吧?他卻對身邊的人極好。”</br> “據說,他那個鐵城,就像人間天堂一般。”</br> “你說他有野心吧?”</br> “不不不,他這人跟野心完全不沾邊。”</br> “他走的每一步,都是被人逼出來的。”</br> “兩年前,要不是被陸大江那伙地痞欺負到了極點,與新婚妻子連飯都吃不飽的話,他會折騰奇技?”</br> “或許,到了今天,他還是瀘水村的一位普通讀書人。”</br> “連素有慧眼的沈忠孝,都不會多看一眼。”</br> “很多人逼迫、欺負他呀!”</br> “地痞,低級官吏,宗族長輩、包括后來的莊家、賊寇,當然也有我們遼國。”</br> “生生把一位迂腐書生,逼成個好像多了八只手的怪物。”</br> “唉!”</br> 上首的應州王突然失聲大笑。</br> 他指著孔開屏都無語了。</br> “哈哈哈!”</br> “你呀你,好個老孔。”</br> “你都可以算得上那沈麟的至交好友嘍!”</br> 耶律正偉頷首笑道。</br> “孔參軍不愧是心細如發。”</br> “你這么一說,那沈麟還真是打一棍子走一步的倔驢。”</br> “嗯……極有本事的倔驢。”</br> 哈哈哈哈!</br> 大帳中的眾人頓時都笑逐顏開,緊張的氣氛緩和不少。</br> 耶律宏睿輕撫著三尺青髯沉吟道。</br> “老孔分析得入木三分。”</br> “對付一個人,從其性格上著手,是最高明有效的途徑!”</br> “那就別逼他了。”</br> “那小子不過兩府十縣,人口頂天百余萬。”</br> “如今,他的兵力已經撐倒了極致。”</br> “難道,咱們非要逼著他四處出擊,去搶丁壯人口么?”</br> “猛虎,還是關在籠子里比較好!”</br> 其實,在座的都是聰明人。</br> 河北西路被賊寇禍害了兩年,人口財富銳減大半,形同雞肋。</br> 遼軍要不是想借道,圖謀河北東路。</br> 還真沒必要去跟沈麟那頭倔驢硬碰硬。</br> 北方明珠安定府,確實足夠富裕。</br> 可比起整個河東,或者眼前的河北東路就差遠了。</br> 見識了封丘繁華的遼軍高層,對安定府的興趣越來越小。</br> 那破地方三面環水,又打不過鐵鋒水軍。</br> 大伙兒至于費勁心機折損兵力么?</br> 更何況,在座的核心人物遙控著西京八大家,可沒少從安定府走私好東西。</br> 搶不到,那就做買賣。</br> 沈麟那小子滿眼都是金元寶,那就砸暈他。</br> 反正,咱們賺的比他多十倍。</br> 普通人都知道吃柿子照軟的捏。</br> 更何況在座的聰明人?</br> 什么?</br> 你說放任沈麟野蠻生長,會對大遼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br> 兄臺,那不過是兩府之地,如何力抗強盛之極的大遼?</br> 有財力,沒野心可不成。</br> 財力,野心都有了。</br> 你還得有足夠的人才支撐。</br> 沈麟的新武器很恐怖?</br> 咱們的密諜司也不是吃素的。</br> 早晚會弄明白。</br> 大黃弩都能仿造,而且還在不斷改進,總有趕上鐵鋒軍強弩的一天。</br> 其他武器,也是一樣的道理。</br> 沒有從大周掠奪到天文數字一般的財富。</br> 大遼如何裝備幾十萬鐵甲騎兵?</br>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超強兵甲,以后,只會越來越多。</br> 如果沈麟知道遼軍高層這么想。</br> 他絕對會忍不住大笑三聲。</br> 太祖爺那句話說得真好啊!</br> 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br> 猥瑣發育,無論在哪個世界,哪個時代,都是王道。</br> 出頭鳥,死得快。</br> 轟轟烈烈的趙歸一,如今,骨頭可都敲得鼓響了。</br> 其實也有意外。</br> 落陽山南麓。</br> 人跡罕至的叢林中,兩個光頭锃亮的和尚正在艱難跋涉。</br> 年輕的和尚,擦了了擦滿腦門的熱汗。</br> 他那身皺皺巴巴的褐色僧袍都濕透了,也顯得更加襤褸。</br> “父王……”</br> 中年大和尚濃眉一皺,威嚴之色一閃而逝。</br> “閉嘴!”</br> “老子都說了多少次?”</br> “從今往后,沒有父王,只有歸真和尚!”</br> “你不想當戒奢小和尚,天大地大,自去便是。”</br> 要是虎大龍和李廣利出現在這里,必然會驚掉下巴。</br> 他娘的,趙歸一,趙奢不是被咱倆殺了么?</br> 怎么還在大山里活蹦亂跳呢?</br> 看到獨身兒子悶悶不樂。</br> 趙歸一露出慈父一般的笑容,耐心問道。</br> “奢兒,你說咱們跟著遼人,有好下場么?”</br> 趙奢可不笨。</br> 他當初就極力反對跟遼人合作。</br> 只不過,父王和陸大江堅持,他反對無效。</br> “絕對沒有!”</br> “爹,我當初就說過,跟遼人合作,等于與虎謀皮。”</br> 趙歸一居然深以為然地點點頭。</br> “是啊!”</br> “我知道,陸大江也明白。”</br> “可是我們的真定,邢州擋不住遼軍。”</br> “面對草原鐵騎,咱們總不能困守城池等著餓死吧?”</br> “與虎謀皮,總好過立馬開戰,對吧?”</br> “可惜,咱們買來的戰馬,還是擋不住沈麟的具甲鐵騎啊!”</br> “那小子,才是深藏不漏!”</br> “安定兵敗,為父就知道義軍在澶州走到頭啦!”</br> “偏偏,遼軍堵住了我們的所有退路,無處可去。”</br> “兄弟們也不甘心,那就去巨鹿送死唄!”</br> 聽到這里。</br> 趙奢就不得佩服老爹的算計。</br> 替身。</br> 早在出征安定之前,老爹就找了兩個死士當替身。</br> 還把替身的家人安排的妥妥當當。</br> 虎大龍帶領的鐵騎沖向賊寇大營時。</br> 父子倆換了衣服,就躲進早就挖好的暗道了。</br> 誰能想到?</br> 他倆硬生生吃了二十天的干糧,憋得渾身酸臭了才趁夜逃入山中。</br> 就目前這身打扮,誰還認得出趙家父子?</br> 楊成良當面,估計都費勁。</br> 實在是,二人體型都瘦了一圈,還點上了真正的戒疤。</br> “爹呀,我知道遼人信佛,不會對僧侶下手。”</br> “可咱們這輩子,就這般……出家了?”</br> 趙奢才二十二歲,他很不甘心。</br> 趙歸一樂呵呵地遞過去一個羊皮水袋。</br> “喝點!”</br> “咱們吶,去江南,廣南,走的越遠越好。”</br> “咱倆身上的金葉子,足夠后半輩子花銷了。”</br> “又不讓你當真和尚。”</br> “咱老趙家,還靠你小子傳宗接代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