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中興街。</br> 這是楊念廣登基之后,才改的名字。</br> 面南背北的皇宮一直都在施工。</br> 神佑小朝廷自然沒有打算在登州這地方建一處紫禁城。</br> 無論規制,還是占地大小,都不過是類似于行宮。</br> 如今,不管是誰,走到中興街,遙望北面的紅墻碧瓦,都會忍不住嘆息一聲。</br> 皇帝兵敗齊州,神佑朝廷欣欣向榮的勢頭頓時直轉而下。</br> 青州、密州方向,李廣利和沈毅兩位大帥直面四十萬遼國大軍,能不能守住還是未知數。</br> 皇帝御駕親征,一戰折了南方的那么多援兵,等于親手把外援斬斷了。</br> 死人不可怕。</br> 但沒有人不害怕敗家子。</br> 你一戰就損失這么大,誰支援得起?</br> 咱們是想跟著你平步青云,共享榮華富貴,不是讓你把咱們的家底兒都折騰精光的。</br> 止損,是南方各路不約而同的選擇。</br> 就連江南水師定期派往登州的分艦隊都撤了。</br> 來往的,也不過是膽子大一些的民船罷了。</br> 而這些民船、商船,帶來的也不過是跟鐵鋒軍交易的絲綢、干果蜜餞之類。</br> 指望他們給神佑朝廷送來什么兵源、錢糧,那純粹是沒睡醒。</br> 而人家運走的,除了滿滿的貨物,還有人。</br> 眼見著南方各路的“有識之士”收拾行裝,打道回府。</br> 就連楊念廣都沒有辦法。</br> 留不住,總不能強行扣押吧?</br> 馬明背著醫藥箱,身后跟著兩位一樣甲胄在身的軍醫護士,踢踢踏踏騎馬走近皇宮。</br> 這一個多月來,作為鐵鋒海軍醫院的副院長,馬明幾乎成了皇宮的常客,每天早晚都得走一趟。</br> 不管是值守宮門的官兵,還是宮內的太監宮女,沒幾個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馬院長。</br> “站住!”</br> 兩個軍兵橫槍一攔。</br> 馬明本就是軍醫老兵,他對嚴于值守的軍人只有尊重。</br> “啊哈,忘了!”</br> “諾,這是我們的腰牌!”</br> “陛下親自頒發的。”</br> 這時候,一個精明的百戶官從城門洞里跑出來,一臉的難為情。</br> “水生,海生,你倆退下,連馬院長都不認識?”</br> 百戶官又彎腰對馬明施禮賠罪道。</br> “馬院長,還請見諒,他倆剛從至西島調來,不懂規矩。”</br> 馬明微微一笑道。</br> “沒啥!”</br> “皇宮安全為上嘛!嚴格檢查是應該的。都是好兵,你別責怪他倆!”</br> “我們……可以進去了么?”</br> 那百戶官靠近幾步,低聲道。</br> “馬院長,宮里的梁公公剛剛傳過陛下口諭,說……說您們不需要去了。”</br> 啥?</br> 馬明大吃一驚。</br> 這才個把月好吧?</br> 皇帝的外傷才基本恢復,嘎掉的腰子影響很大。</br> 誰知道會不會有什么并發癥,后遺癥?</br> 馬明這些日子盡心盡力,就怕出現一點點偏差。</br> “怎么可能?”</br> “兄弟,真的假的?”</br> “陛下的傷,一直是馬某在醫治,哪能中途停止呢?”</br> 百戶官嘆息道。</br> “誰說不是呢?”</br> “軍中的戰友們都說您是妙手回春的活神醫,可咱們說了不算啊!”</br> “是這樣,中午從建康來了一位白發老頭,聽說是陛下花重金請來的。”</br> “叫什么賽華佗。”</br> “梁公公的意思是,那人內外傷都很擅長,說要是他早到一步。”</br> “陛下的某些重傷,都不需要急救之法了。”</br> “這個……咱們是軍中粗漢,也不懂。”</br> “就一句話,馬院長,你們是不用進宮了。”</br> 馬明也是個有脾氣的,他撥轉馬頭就走。</br> 兩位具甲女護士趕緊跟上。</br> 徐薇撇撇小嘴道。</br> “院長,這不是胡鬧么?”</br> “陛下還有兩個療程的針劑沒打完呢!”</br> “突然停了咱們的特效藥,病情惡化咋辦?”</br> 另一個女護士陳梅憤憤不平地道。</br> “什么賽華佗?”</br> “我們黃院長當年走遍了大江南北,中原各地,他老人家跟多少名醫見過面,切磋過醫術?”</br> “外面的人都稱他為醫科圣手,可黃院長從來都不敢自比華佗。”</br> “哪里來的狂妄之徒,不會是騙子吧?”</br> 馬明冷笑道。</br> “不是每個人都如咱師傅一樣,不在乎名利,一心鉆研醫學。”</br> “那些名號越響亮的,不就圖個賺取更多錢財么?”</br> “什么賽華佗?”</br> “狗屁!”</br> “走,咱們回去收拾行囊,立刻搬家!”</br> 徐薇小嘴微張,這怎么跟狗攆似的?</br> 咱們又沒做錯什么。</br> “馬院長,馬哥,不要這么著急吧?”</br> 馬明還真是著急了。</br> “你倆不懂!”</br> “那賽華佗要是真有本事,徹底治好了皇帝,自然皆大歡喜。”</br> “萬一,出點岔子呢?”</br> “再找咱們補救?”</br> “咱們也不是萬能的好吧?”</br> 兩女頓時明白了。</br> 馬院長是為了避禍呢!</br> 楊念廣好歹是皇帝,真要救治不了,肯定要追責的。</br> 一幫文臣武將哪里懂什么醫術?</br> 搞不好,誰最后上手,責任就是誰的。</br> 到時候大伙兒都撤不出登州了。</br> 馬明等人一直住在沈忠孝的府衙后院,大部分人都去李廣利和沈毅軍中帶徒弟,幫他們建立醫療系統了。</br> 留在此地的就馬明和助手程光,護士徐薇、陳梅。</br> 四人一通忙活,把藥物器械都裝上馬車,很快收拾完畢。</br> 這時候,剛從外面回府的沈忠孝急匆匆地進來。</br> 空蕩蕩的幾間屋子,哪里瞞得過他老人家的火眼金睛。</br> “怎么回事?”</br> “小馬,小程,你們這是……要搬家?”</br> 馬明苦笑道。</br> “老大人,我們不得不走啊!”</br> “陛下突然從江南請來個賽華佗,連我的面兒都不見,直接讓咱們不去了。”</br> “根據我們醫院的治療程序,這是很危險的。”</br> “不走都不行啊!”</br> 什么?</br> 沈忠孝聞言面色大變,他對馬明幾人的醫術,那是一百二十個服氣。</br> 這些年輕的軍醫是真有本事。</br> 比如他那一身的老毛病,硬是在大半年里,給治療、調養好了。</br> 如今,沈老頭是腰不酸,腿不疼,面色紅潤,走路都呼呼帶風。</br> 隨著鐵城的醫療系統在軍中運行,都不知道救治了多上傷兵。</br>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br> 傳統的醫療方式,哪能趕得上鐵城這些軍醫的效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