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黑水看著沈麟,眼底有希冀,也有懷疑。</br> 畢竟大話誰都能說,可真的做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br> 如今都已經打成這樣,百姓們確實受苦受難,但是終究有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說說而已的。</br> 想到這些,完顏黑水問道:“你說得可都是真?”</br> 沈麟知完顏黑水不信,便伸出手,指著不遠處道:“你可看到這土地和江海?”</br> 晚宴黑水不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原本應該生機勃勃的土地上,此時都是戰火的痕跡。</br> 那些才剛剛冒芽的嫩綠,早就被踩踏的不像個樣子。</br> 更甚至與,土地都沾染了鮮血,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有新的生命長出來。</br> 而江海更是沾染了不少的血跡,上下涌動。</br> 原本的湛藍,早已經被分不清的顏色所代替,令人瞠目。</br> 沈麟道:“原本這里應當如何,我想你心中清楚。現在的樣子,當真是你想看到的么?”</br> “朝代更迭是不可改變的,只是受苦的只有百姓。”</br> “不,應該說,是百姓和那些與我們一起奮戰的將士們。他們何其無辜,要為了這些,奉獻自己的生命。”</br> “原本好好的家庭,分崩離析,難道這真的應該么?”</br> 完顏黑水愣住,呆呆看著面前的沈麟。</br> 他被方才這些話觸動。</br> 曾幾何時,他想要讓這天下平和,不再有戰爭,想要成就大一統。</br> 只是每走一步,結果都不如他們所想的。</br> 所到之處,遍地狼藉,以至于有些時候他自己都在懷疑,這樣做是不是正確的。</br> 又或者說,自己最初的堅持到底是不是正確的。</br> 可在心里又一遍遍告訴自己,只有統一了領土,這些無辜的人才不會受苦,也不會讓任何人來影響到他們。</br> 但是現在,沈麟每句話,都戳破了那些假象。</br> 是啊,在這些事情里面,最難的不就是百姓們么?</br> “我明白你所說的意思,但,話誰都會說。”</br> 聽到完顏黑水這么說,沈麟笑笑,眼底翻涌著波動,一如此時的江水一般。</br> “說出來,至少可以奔著這個方向去,可若是連說都不說,又當如何?”</br> “閣下只知道,成全所謂的信念,那你可知道,這信念背后要付出生命?”</br> “難不成,所有人都成為焦土么?”</br> 完顏黑水愣住,看向沈麟的目光,多了幾分的深究。</br> 是啊,難道真的要如此么?他的初衷,可并非是這個意思啊。</br> “我相信您也是性情中人,必然不想看到這些,所以,我不會趕盡殺絕,也希望完顏將軍明白,我為何會這樣做。”</br>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br> 完顏黑水被徹底觸動,眸子里閃耀著淚光。</br> 若不是今日遇到這個人,他怎么會聽到這番話,如此一番言語,當真讓他豁然開朗。</br> “好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閣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有些事情,并非我一人就能做主。”</br> 沈麟了然,點點頭,讓人松開了完顏黑水。</br> “完顏將軍有此心,已經足夠,不論如何,我都希望完顏將軍能堅守本心,若是為了一己私利,就做到如此,實在是太不應當。”</br> 完顏黑水點點頭,心里已經有了注意。</br> 看他已經和自己達成共識,沈麟伸出手,輕輕落在完顏黑水的肩膀上。</br> “國并非一人之國,而是天下人的國,所有的統一,都是一己私利。”</br> “只有為民出發,才是真正合格的王者。”</br> “閣下的遠見,令人百拜服。”</br> 完顏黑水發自內心說著,隨之嘆了口氣。</br> 這些年來征戰多少他早就忘記,但每次之后,所有百姓慘烈的樣子,他都記在心里。</br> 那些都在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因為戰爭。</br> 而這些戰爭,就是他們所引起的,百姓的苦難,也都源自于他們。</br> 只是那時候的他們,完全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中,只想著統一之后,才能免除一切。</br> 但現在沈麟卻告訴他,本是同根生。</br> 都是華國子民,為了所謂的一統做到如此,豈不是有些太過火了么?</br> 無辜的人,又當如何保護自己呢?</br> 他們手無寸鐵,甚至于想要逃跑,都沒有辦法。</br> “完顏將軍,希望你能將我的意思轉述,不論如何,我不會對大遼子民動手,而大料皇室,我卻不會放過。”</br> 聽到沈麟這么說,完顏黑水點點頭道:“好,我會將閣下的話帶到。”</br> 說完,完顏黑水挺直了腰身,認真看著的沈麟,鄭重行了個大禮。</br> “閣下的話,讓我頗有感觸,日后不論做什么,我都會將閣下的話放在心中。”</br> “完顏將軍能如此,已經是大遼百姓之幸。”</br> “時候不早了,完顏將軍回吧。”</br> 完顏黑水應下,招呼著自己的人,一起離開了。</br> 看著那些人的背影,沈麟不由得嘆了口氣。</br> 事情比他想得要更簡單。</br> 完顏黑水是個性情中人,但他知道,對方也有難言之隱,在其位謀其職,不就是這個原因么?</br> 不過,完顏黑水的心,還沒有那么冷漠。</br> 至少他還能分析對錯。</br> 但凡是換一個功利心重的人,怕是現在就已經沒有辦法說繼續攀談下去。</br> 完顏黑水是個好人,只可惜,他生錯了地方。</br> 被大遼那些皇室利用著,想來他的心里也不好過吧?</br> 畢竟是個真有本事的人。</br> 沈麟微微嘆息著,身后的副將不解問道:“您為什么要他們離開?他們可是我們的敵人。”</br> 聽到這話,沈麟搖搖頭:“他不會是我們的敵人。”</br> “可是……”</br> “放心,我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不管怎么樣,今日這番話,會改變局面。”</br> “大遼的人,并非個個都是想要戰的人。”</br> “而這戰爭若是再繼續下去,受苦的百姓會更多,天下只會更亂。”</br> 那副將若有所思,看著沈麟,沒有再多說什么。</br> 風料峭吹著潮水,沈麟瞇著眼睛,手指微微聚攏,一直看到那些人消失在她的視線中。</br> “完顏黑水,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才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