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乾道三年（1130年）的正月初一，雪夜彌長。</br> 聽著門外的更鼓，莫約剛過了子時，大宋王相公王黼便也起身出了暖閣，直往燒得亂哄哄的書房行去，準(zhǔn)備小睡一會好去上朝。</br> 正月初一的正旦大朝會，歷來都是極為重要的，因為這天要舉行的活動事關(guān)很多人在未來一年的官途運程，是以絕對不可能輕視敷衍。</br> 只是，王黼一邊走著，一邊卻是從廊檐下借著燭火眺著外面正紛紛揚揚降下的雪花，伸手接了幾片一瞧，也就是成人小指甲蓋大大，入手即被熱氣融化，不由想起了一件趣事，便也展顏一笑。</br> 跟在他身后一個中年男子見狀，不由好奇問道：“父親可是想到了什么趣事？”</br> 王黼點點頭，邊尋邊道：“驄兒可知，昨日午后，秘書丞呂嗣乾在中宮坐堂（節(jié)假日值班），嘴碎與人閑聊，便也說了一事。說往日正旦，百官要朝賀太子或儲君，呼為千歲，如今長帝姬在朝，不知亦呼千歲妥是不妥。”</br> 被王黼喚為驄兒的中年男子，自然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年被黃杰收拾過的王衙內(nèi)王驄，如今見他一臉老成，頜下胡須也都快有一尺長了，雖然他年紀(jì)也不過三十出頭，可他這副打扮說他是個中年人倒也不錯。</br> 聽得王黼難得與他閑話，王驄倒也聽得仔細(xì)，聞言便也皺眉道：“若遵古禮，公主不論出嫁與否，皆不可呼千歲。倒也有當(dāng)朝監(jiān)國的長公主稱萬歲之事，不過本朝卻是不曾聽聞，那呂嗣乾果真是嘴碎，這般說話怕是要惹出什么事端來。”</br> 這正旦的朝會，大體上活動倒也不多，也即是朝廷要舉行百官朝賀天子、內(nèi)外命婦朝賀皇后的禮儀活動，同時太子、親王以及他們的妃子也要分別向皇帝、太后進行朝賀。</br> 而接下來太子自然是亦要接受百官的朝賀，太子、諸王以及儲君（這里說的是隔代指定的皇太孫）自然都有資格接受百官山呼千歲的祝賀。不過宋朝規(guī)制也是嚴(yán)謹(jǐn)，“千歲”皆做定例，不論是對太子還是對諸王，都呼的是“千歲”，而不什么“千歲千歲千千歲”又或者“三千歲”、“五千歲”、“八千歲”，這類稱呼基本上都是元蒙之后的明清兩代傳訛的謔稱，比如說有名的“九千歲”魏忠賢便屬于此列。</br> 而在正規(guī)的禮節(jié)里，不論是公主還是長公主，又或者是什么帝姬、長帝姬，都不可以稱呼為千歲，只有當(dāng)朝皇后（還得是太后在位的情況下）才可稱“千歲”，而太后因為“母憑子貴”，所以要稱“萬歲”。</br> 至于黃杰奇夢中中后世的各種“千歲”、“千千歲”，自然都是瞎編的！</br> 當(dāng)年被黃杰收拾以后，王衙內(nèi)到底有沒有痛改前非怕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不過隨著王黼在新朝（也即是趙福金）日漸受到重用，他倒也是成長了起來，雖無官職在身，卻是在府內(nèi)勤勉侍奉，如今算是很得王黼的歡心。</br> 所以他的回答即便不太令王黼滿意，但王黼也沒斥責(zé)與他，凡是笑道：“誰說不是，自然是惹禍了！昨兒個下午，長帝姬便召他入禁，為父出宮時，都還不曾得了他的消息。不過這呂嗣乾怎說也是呂簡夷的后人，想來定也不會因此活罪，又或者將他為難，怕是今夜該有許多自以為是之人，卻在苦思那明日一早到底該呼如何，你說可笑不可笑？”</br> 王驄聞言倒也是一點就通，便也陪著笑了笑道：“父親說的是，此事當(dāng)真可笑。”</br> 而王黼?yún)s是突然將步一停，轉(zhuǎn)身問道：“對也！驄兒卻是說說，明日該當(dāng)怎呼？是呼萬歲好？還是呼千歲好？”</br> 王驄哪里能察覺王黼使回馬槍，頓時就被問得一愕，又見王黼雙目直勾勾來盯著自己，一時緊張之下，竟是在雪夜之中額頭見汗，磕磕絆絆的答道：“這……孩兒……也……也不知該如何是好……”</br> 王黼瞧著王驄的模樣，微微瞇了瞇眼，反倒是悄悄點了點頭。說起來，王驄這般表現(xiàn)，倒也符合他的預(yù)料，并且也是他希望看到的表現(xiàn)，若是王驄剛剛聽了這個問題便不假思索的回答可稱“千歲”或“萬歲”，反而王黼才會更失望，因為這就王驄哪怕到了現(xiàn)在還是沒腦子啊！</br> 王黼曾經(jīng)位極人臣，又幾番起落，自然明白一個人不怕他蠢或真聰明，而就怕他是假聰明！</br> 當(dāng)即也不生氣，便也隨意呵呵一聲，轉(zhuǎn)身又走，道：“今夜落雪，你就不用去書房伺候了，早些回屋安歇。明日正旦朝會，只怕會有旨意與為父，你早些起身使人收拾一下，可記下了？”</br> 王驄聽了急忙答應(yīng)，卻又好奇問道：“也不知這次朝廷會與父親怎般旨意？”</br> 王黼便也咧嘴笑道：“若能官復(fù)原職便是大好了，豈敢奢求！”</br> 王驄聽了也是急忙附和，若以王黼當(dāng)初倒霉時的官職少宰（右宰相，相當(dāng)于國務(wù)院副總理）來說，倒也是天大的喜事了。因為自打當(dāng)年王黼因為十四賊而倒霉遭貶為崇信軍節(jié)度副使之后，雖然經(jīng)歷趙桓、趙福金兩朝，卻都是白身任用（沒有官職的臨時工），事情的確是他來干，可始終沒有正式的官職。</br> 不過比起當(dāng)年的十四賊同僚們，王黼如今的情況可是好了太多，畢竟因為他也算是站對了隊伍，如趙野、王孝迪、蔡懋、李棁、童貫這些人，不是已經(jīng)墳頭草青青，就或者是在西北喝風(fēng)、或者是在東北為奴，哪有什么好下場來。</br> 很快，王驄便也將王黼送到書房歇息，跟著也回了自己的后宅，卻是按壓不住激動的心情與伺候自己的小妾道：“喜事！喜事！方才與父親說話，說是只怕明日便有旨意下來，叫父親官復(fù)原職。”</br> 小妾聽了，也是滿臉喜色，見王驄神情亢奮便也忙命伺候的使女速速弄兩個小菜來，好陪王驄飲上一杯。</br> 哪知王驄卻是忙也制止道：“不可！父親交待我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起身好使人把家中收拾一下，若是飲酒嗜睡誤了大事，如何與父親交待？”</br> 小妾一想也對，便也道：“如此也對，夫君該也早些睡了，明早好起身伺候公爹上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