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鴻鵠之心</br></br>半夜時分,鐵木真唯恐乃蠻人乘黑偷營,便親自帶領幾名親信將領巡查營地的布防。當他們迎著自山口處呼嘯而來的凜凜烈風,來到營寨門口的時候,鐵木真下意識得向汪罕的營地方向望了一眼。克烈亦惕的營地燈火通明,將其頭頂的那一方夜空映得微泛紅光。</br></br>“好亮的燈火啊!分明是在虛張聲勢嘛。”</br></br>別勒古臺說者無意,而然落在作為聽者的鐵木真耳中,感覺卻完全不同。心念電轉之間,一股異樣的感覺倏然襲上心頭:汪罕真的是在“虛張聲勢”嗎?如果是,那么他又因何如此?</br></br>鐵木真的目光與身邊的木華黎正好撞在一起,便開口問道:</br></br>“你看汪罕的營地是不是有點奇怪?”</br></br>木華黎點頭答道:</br></br>“是有此奇怪。即使為了防止偷營而加強戒備,可是也不必特意點那么多的篝火呀?篝火太明,反而暴露了自己的防御,讓敵人摸去了虛實。更何況山風這么大,很容易造成失火。汪罕是久經沙場之人,怎么會犯下這樣明顯的錯誤?”</br></br>“是奇怪啊。”</br></br>這時,博兒術與速不臺也發現了情況的異樣,齊聲置疑。</br></br>“看來真是有問題呢。可汗,讓我去探聽一下吧”</br></br>沈白自告奮勇道。</br></br>鐵木真點了點頭,囑咐他小心一點,別靠得太近,以免被克烈亦惕人發現,鬧出窺探盟軍的尷尬事情,于雙方面子上需不好看。</br></br>沈白道聲省得,便悄悄得一路潛行往汪罕營地而去。約莫過了半個更次,只見他面色惶急得匆匆跑回,見面便道:</br></br>“可汗,不好了。汪罕這老禿鷲已經偷偷拔營,獨自撤退了。克烈亦惕人的營地里如今一個人影都沒有了,那些篝火都是虛設的,不但是麻痹乃蠻人,也是為了欺騙我們。”</br></br>“單獨撤兵?”鐵木真一怔之下,口中喃喃得重復了一遍又道,“他們怎么離開這里,隘口不是已經被乃蠻人封鎖了嗎?”</br></br>博兒術道:“我懷疑汪罕肯定知道一條可以穿越杭愛山的秘密小道。”</br></br>“肯定是這樣!克烈亦惕人與乃蠻作戰多年,對這一帶的地理必然相當熟悉。”</br></br>速不臺狠狠跺了跺腳,恨恨地道。</br></br>“看來也只有這樣解釋了。”</br></br>鐵木真微微頷首。他忽然發現:此時此刻,在自己的心中居然沒有一絲怒意。背叛出賣也罷,破棄盟約也罷,這些世間最為丑陋的事情總是與自己如影隨行。那一只罪惡的魔手也總是會在難以預料的時刻從暗中襲來,精準地擊打在自己的軟肋之上。</br></br>他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視著遠處黑暗的山野,頭腦飛速地旋轉著,希望可以找出汪罕背盟的理由,并還原整個陰謀的全部過程。然而,一個問題不久后就橫在了他的心中,切斷了全部的思路。他環顧著身邊幾位將領,見他們或與自己一樣陷入對眼前處境的思慮,或小聲叱罵著汪罕的卑劣與不義。每個人的表情都相當嚴峻。</br></br>鐵木真深知,這些信賴自己,也為自己所信賴的部下們,無論其或沉默、或憤怒,卻絕無一絲一毫是因故慮個人的安危。于是,鐵木真在這個最深的夜晚里,迎著冷利的風,向他們坦然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難:</br></br>“汪罕為什么要如此做呢?我們是戰勝之師,士氣正旺,如果并力攻擊敵軍,未嘗不能取勝,又何必如此自墮士氣呢?就算他們為了保存實力,可是又何必行險走小路呢?萬一被乃蠻軍識破,豈非會遭到追擊?汪罕不是胡涂人,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br></br>“莫非是他?!”一直在一旁低頭不語的者勒蔑忽然開口了。</br></br>“你有什么要說的?”</br></br>鐵木真追問道。看來者勒蔑是發現了什么個中隱秘。</br></br>者勒蔑卻不急于開口,低頭思索了一陣,才緩緩開口道:</br></br>“我沒有十成的把握,但卻在懷疑是札木合在背后動了什么手腳。”</br></br>“你發現了什么?”</br></br>“可汗,今天行軍的時候,我和汪罕的弟弟札合敢不隨便聊了聊,他忽然告訴我一句話,說昨天傍晚宿營的時候,有個外來的信使見過汪罕。我問他知道那信使是哪里來的,他就把話題給岔開了。我也不好深問別家的秘密。現在想來,除了札木合之外,應該不會有別人了。”</br></br>“看來我們被札木合這家伙給算計啦。他應該是與桑昆搭上了什么關系。我也聽說他每年都給桑昆送禮的事情,不過覺得桑昆這家伙沒什么用,也未在意,沒想到卻釀成了今天的惡果。”</br></br>鐵木真有點懊悔得說著。</br></br>“我看這些乃蠻軍也是札木合引來的。”木華黎分析道,“這一招相當狠毒,完全是為了迫汪罕就范。如果是平時,老禿鷲也許不會聽他的,但是在這種危急時刻,就難說了呀。”</br></br>“汗兄,我早就說過汪罕這老家伙是個見利忘義、不講信用的禿鷲,你卻還是來幫他,如今卻被他給害啦。”</br></br>別勒古臺氣乎乎得抱怨著。他的雙目如欲噴火,若是此時汪罕等人立在他面前的話,定然會被這目光燒為灰燼。</br></br>“不要著急,讓我想一想。”</br></br>鐵木真制止了眾將的議論,然后緩緩踱著步,在墨色之夜的背景中低頭思索良久。眼前的謎團已逐漸解開了。汪罕的背叛固然令人氣憤,但是這又未嘗不是長生天對自己的又一次試練。眼前的高山固然形同難以逾越的障蔽,扼守其中的敵人更是一柄指向自己咽喉的利刃。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構成一次精妙的絕殺。面臨困境的自己是否有足夠的能力突破呢?如果真的到此為止,那么自己的程度也不過如此。草原上只是再次留下一個失敗者的挽歌,最終為時間所沖淡。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蒙古人又將再一次地陷入混亂,那一種無邊的黑暗歲月又會持續上多少年呢?拯救蒙古,使之不愧于光之部族的名譽,舍自己之外,又怎會做他人之想呢?札木合可以做到嗎?他應該已經具備了這樣的實力,可是,他會不會擁有這樣的念頭呢?</br></br>不會的!鐵木真確信札木合無法做到。他并非不能做,也未必做不到,只是他根本沒有向著這個方向努力的決心。他不能改變蒙古人固有的陋習:缺乏秩序,沒有遠見,安于現狀,疲于內斗。札木合即使發揮全部的實力,也只能成為合不勒汗,以個人的權威維持著松散脆弱的聯盟關系,而蒙古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并不知道!</br></br>只有自己知道:蒙古人需要的是一個國家!一個以萬世不易的秩序所維系起來的國家。沒有宗族之分,沒有部落之別。平民通過自身的奮斗可以發揮實力,成為人上之人;貴族一旦平庸無能,也會墮入下位,再不能坐享其成!蒙古人也要和這個世界上的其他民族一樣,不但要有自己的語言,更要創造出與之相匹配的文字。終有一日,今天以及今天的之前和之后所發生的一切,都要通過這種文字記錄下來,傳諸子孫萬代!</br></br>未來是多么令人期待啊!要想開辟未來,惟有突破眼前!鐵木真在心中做出了如此決意的同時,眼中掠過一團火焰,低垂的頭也隨之高高抬起!</br></br>是啊,即使是高接天表的杭愛山脈,也無法阻止一代天驕的鴻鵠之心。那一顆振翅高飛之心,使得他的話語那樣堅定,又如此的鏗鏘!</br></br>“我們現在深入乃蠻重地,可謂腹背受敵。為今之計,只能僥幸行險,與乃蠻人以生死為注,賭上一把了!”</br></br>鐵木真決然道。</br></br>“可汗有什么良策嗎?請下命令吧!小小的乃蠻人和杭愛山擋不住我們蒙古人!”</br></br>好!鐵木真在心中為自己的部下喝彩。這才是真正的蒙古狼的精神,無論身處如何艱危之地,都有一種必勝的信念,從而將任何艱難險阻都視為一種化身為狼的挑戰并為此永遠保持旺盛的斗志與決心。</br></br>“沈白,發揮你探路的特長,務必在天明之前為我軍找到一條出路。全軍安危系于你一人之身,而你只有不到兩個時辰來完成此任務,知道嗎?”</br></br>“明白。”沈白答應了一聲。</br></br>鐵木真又道:“赤老溫,你帶些精銳士卒,隨同你哥哥一起去,保護好他。”</br></br>“諾!”</br></br>赤老溫的一雙斜眼此時也精光四射,應了一聲便隨沈白一起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之中。</br></br>漫長的等待來臨了。眾人聚在鐵木真的身邊,和他一樣,一動不動得站立在一處,不知內情的人會將他們當作哪位大師用花崗巖鍥刻而成的不朽名作。然則,他們的心中都是不平靜的。沈白的尋路能力是公認的,但是,給他留下來完成任務的時間卻太短暫了,以至眾人不得不心生懷疑。如果他無法找到出路,那么在場的全體將士就如同被困在山澗中的老虎那樣,只能與乃蠻人拼死一搏了。</br></br>困獸猶斗!這四個字悄悄滑過自鐵木真以下眾人的心中。然則,即使是陷入如此絕地,眾人也堅信,蒙古狼是不會輕易被困住的。他們會用自己的利爪與銳齒撕裂敢于攔阻他們的任何敵人,沖破艱難與險阻,沖破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br></br>時間分分秒秒得流逝著,全體將士已經集合起來,準備迎接天明時分與乃蠻人的決戰。他們之中,沒有人抱怨,更沒有人害怕。狼的噬血精神在瞬間被提升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這個時候,時間對于蒙古狼們來說,是即漫長又短暫的。每個人的心中都在等待,盼望……</br></br>終于,在東方的天幕露出微微的白光的時候,營門方向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沈白與赤老溫這一對小個子兄弟那并不顯眼的身影,映入眾人的眼簾。他們飛馳到鐵木真的面前,來不及下馬,只是用力得向他點頭,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br></br>“全軍上馬,跟從沈白他們出發。”</br></br>其實,用不著鐵木真傳令,眾人已經飛奔向自己的馬匹。一眨眼間,蒙古全軍已經整裝上路,很有秩序得跟隨著沈白與赤老溫兄弟出發了。他們憑借著黎明前最后的一絲黑暗為隱蔽,悄悄得沿著額垤兒河(1)行進,穿過那條人跡罕至的狹窄山谷(2),向著杭愛山另一側的家園方向疾速行進。鐵木真和他的蒙古狼們,終于憑借著自身的才智與勇氣,戰勝了人為的陰謀與天設的險阻,突破重圍,踏上了安全的回家之路。</br></br>當全軍最后一名士兵的馬蹄踏出杭愛山谷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此時,東方已是大白,絢麗的朝陽騰沖天際,以其無限輝煌的亮色為這不懼艱危,百折不撓的狼群送上斬新的祝福!</br></br>※※※※※※※※※</br></br>世間萬事,都難以逃脫長生天的掌控。</br></br>以上的話語在草原上流傳了幾百年乃至上千年,經過無數事實的驗證,頗有其合于常理的地方。</br></br>當鐵木真率領他的蒙古狼群乘著夜色突破杭愛山險隘,剛剛回到他在不兒罕山下的撒阿里客額兒(3)大本營時,還沒來得及處理自己不在時營地中發生的事務,便接待了背盟者汪罕的告急求救使者。汪罕不是先逃跑了嗎?為何還會前來求救?他那里究竟發生了什么?</br></br>想了理這一切的始末原由,不妨讓讓我們回到紀元1199年的那個杭愛山前的撤兵之夜。</br></br>鐵木真與眾將的判斷確是無誤,那位神秘的使者確是來自札木合的陣營,而且不是旁人,正是札木合本人。他此次之所以甘冒奇險,親身前來離間汪罕與鐵木真之間的關系,完全是被這個日益密切的軍事聯盟的壓力所迫。在早已被其買通的桑昆的引領下,他進入汪罕的帳幕之中。</br></br>汪罕對他的到來并不感覺奇怪。他心中有數,自己目前是奇貨可居,在鐵木真與札木合之間只有稍稍向某一方偏移一點,就會引起另一方的恐慌。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心理,他才會要求鐵木真來為他向乃蠻作戰。</br></br>“札木合,你來做什么啊?被鐵木真知道的話,你就性命難保啦。”汪罕的臉在昏暗的火光中,顯得更加陰鷙。</br></br>札木合心中暗罵這老賊故做姿態,決定先危言聳聽得嚇唬他一下,便冷笑一聲道:</br></br>“汗啊,你盡可以信守那個盟誓,將我交給鐵木真。你是守信的,只怕他人之心卻未必如你心。”</br></br>“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要挑撥我與鐵木真的父子之情?”</br></br>“父子之情?汗啊,看看你的身邊,誰才是你的兒子?克烈亦惕人是喝土拉河水長大的,蒙古人喝的卻是斡難與怯綠連河水。這些河流永遠交匯不起來,克烈亦惕與蒙古也從來不是父子。鐵木真是什么樣人?他是天上的鴻雁,冬天到了就會飛向風和日麗的南方,才不會管留在冰天雪地中的你是凍死還是餓死。”</br></br>“是嗎?那么你又是什么?”汪罕依舊不動聲色。</br></br>“你問我嗎?汗呵,我是白翎雀,無論冬夏你都會在這里看到我。”</br></br>“有意思,你是如此自比的嗎?”汪罕依舊不置可否得與札木合兜著圈子。</br></br>札木合暗想,看來自己如果不把話挑明了,這老狐貍還會跟自己跑圈圈玩。</br></br>“汗啊,實話說了吧,我是來救你的。”</br></br>“救我?你看我象有危險的樣子嗎?”</br></br>“汗啊,我請問,如果不是有人向乃蠻通風報信,為何對面的山口處會出現伏兵?你自己會這么做嗎?你的兒子桑昆會這樣做嗎?你帳幕中的列位會這樣做嗎?除了鐵木真,誰還會如此清楚得知道你們的退兵路線?與乃蠻合伙在這里消滅你后,土兀拉河邊的草原不就是他的天下嗎?汗啊,好好想想吧,我那位鐵木真安答可并不滿足于做蒙古汗啊。當年他稱汗的時候,那個叫豁兒赤的小丑假稱長生天的旨意,已經在他的心中埋下了野心的種子。如今,這種子已經生根成長為一棵大樹啦。”</br></br>“住口,你怎么能如此說你的安答?”汪罕手下的大將,出身兀古赤黑臺部的古鄰把阿兀兒怒斥道,“你和他結為安答,就是為了今天來詆毀他嗎?”</br></br>“古鄰,不要叫嚷。你先出去吧。”汪罕制止了部下。</br></br>“是,我這就離開。不過,汗啊,只因幾句空口無憑的讒言就破棄盟約,是不明智的啊。”說完這話,他就轉身出帳去了。</br></br>札木合見汪罕已經動了心,又繼續挑撥道:“如果汗不相信我的話也沒關系,可以用事實來證明。”</br></br>“怎樣證明呢?”</br></br>“我們可以先偷偷撒兵,然后探聽消息。如果鐵木真被乃蠻人包圍,那就說明他真的是無辜的。那個時候,我們再從乃蠻人的背后襲擊他們,就能把鐵木真救出來。如果我說的是真話,他與乃蠻人私通,自然不會有事。左右算來,也不會對他有太多威脅。再說,讓他受點損失也好,孩子嘛,還是比父親的力氣小一點,才更容易管束啊。”</br></br>這最后一句話,無疑是真正打動了汪罕的心。自出兵乃蠻以來,鐵木真軍的戰力之強,確是時而令汪罕歡喜,又不免產生一種莫名的隱憂。可以說,汪罕在心中時時是在與鐵木真比賽著,唯恐被其超越。但是,自己老了,鐵木真卻正當壯年。老人的悲傷就在于注定會被年青人超越。自己唯一的兒子桑昆,無論從哪方面而言,都絕非鐵木真的對手。想到這里,他那被奸雄之風所吹過的心中已經生出了決斷……</br></br>※※※※※※※※※</br></br>就在鐵木真發現汪罕軍營的奇異現象之時,克烈亦惕軍已經在夜幕的掩護下,溯合刺泄兀河谷向杭愛山麓的另一隘口進發了。跟隨著汪罕一同行軍的札木合回首望著在夜色中已經模糊難辨的鐵木真軍營想:“鐵木真安答啊,這一次你又怎樣跑掉呢?”</br></br>克烈亦惕軍夤夜疾行,于次日午時抵達帖列格禿隘口。一路行到這里,眾人的心情都有了一種微妙的變化。士兵們想到只要越過這里,就可以平安回家,人人都是歸心似箭,同時也相當歡喜;而一些將領們卻對這次不折不扣的背信棄義行為而心中羞愧。然則,無論是怎樣的心情,大家都忽視了自己的背后。可是偏偏在克烈亦惕人的背后卻亂了起來。</br></br>“發生了什么?”汪罕心中一凜,急忙命人去察看。然則,還沒等探事人回報,幾支羽箭已經落在了汪罕的馬后。接著,天空中又落上了更多的箭簇和士兵們驚惶的叫喊聲:“乃蠻人的伏兵!”</br></br>“怎么會這樣?”汪罕大驚失色。</br></br>原來,他的撤退消息不但被鐵木真所察覺,也被乃蠻人發現了。薛兀撒兀剌黑經過反復權衡,覺得在目前的兩隊兵馬中,還是與乃蠻為鄰的汪罕更為危險。蒙古人只是克烈亦惕的援兵,雙方并無真正的利害沖突。同時,這位宿將對汪罕的背叛行為從心底中生出一股深深的厭惡,他甚至有些同情這些被拋棄的蒙古人。于是,他當即率精騎從汪罕背后追擊過來,打算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講信義的老禿鷲。</br></br>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遭遇突襲的克烈亦惕兵因為家門在望而無心戀戰,紛紛爭搶著向峽谷中逃竄,認為只要能穿過杭愛山就可以保住性命。汪罕這才后悔得發現,自己過于一廂情愿了,以至未交戰便輸了銳氣。在這種情況下,他自己也半情不愿得被潰兵裹挾著向山谷中逃走了。幾萬軍隊如同被驅趕的羊群般毫無還手之力,使得追擊他們的那些一心保家復仇的乃蠻軍感覺自己不是在作戰,而是在屠殺。</br></br>就這樣,一方追擊、一方潰逃的局面,從杭愛山乃蠻一側開始上演,并逐步升級。克烈亦惕人從戰勝者的巔峰上重重跌落,落入狼狽逃竄的慘敗境地。擄自乃蠻人的戰利品誠然丟失大半,就連自軍的糧秣給養也悉數為乃蠻人所獲。但是,乃蠻人似乎依舊沒有放過汪罕的念頭,他們將克烈亦惕軍分割成兩斷,包圍于忽刺安忽惕,然后向桑昆的部隊發起了猛攻。汪罕首尾不能相顧,只得眼睜睜看著兒子的部隊被包圍卻無力救援。事到如今,他決定將所有的罪則推在札木合身上,以他的人頭為禮物,向鐵木真求援。但是,當他再找札木合的時候,才發現此人已經乘亂溜走了。不得以,抱著試試看有心情,他派札阿敢不為使,向鐵木真發出了哀求。至于這次是否還能得到良好的回應,汪罕真的是不敢抱太大的期望——</br></br>(1)額垤兒(Eder)河為色楞格河的一條支流。</br></br>(2)這一地點在今蒙古國札布汗省省會烏里雅蘇臺附近。</br></br>(3)撒阿里客額兒(Sa’ari-ke’er)見于《拉施特書》,在后來的蒙古語中作Saghai-kegere,在鄂兒多斯作Srik-r,G.B博士譯為“驢皮的沙漠或草原”。翁獨健教授在漢譯《蒙古帝國史》(商務印書館,1989,349頁)中言,“蒙文謂黃曰Sari,撒阿里客額兒可能是黃色的草原”。《多桑蒙古史》認為,此地應在肯特山,也就是不兒罕山的東面山坡,斡難河與寅各答河源之間。相同的地名在蒙古地區還有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