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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夏氏身亡

    她當年救下梅開、竹立,將她們視作親人。
    梅開已故,她只剩下一個竹立。
    盡管竹立莽撞、心思淺,可那一雙清澈的眸子,總是令夏寧忍不住偏愛些她。
    此時看著她跪在自己的腳邊,哭著說要生死也要陪著她一起,夏寧心中微熱,面上的神色也明朗了許多。
    她伸手摸摸她的腦袋,柔著嗓音,眉目溫柔的安慰她:“有我在,我們誰也不會死。”
    竹立哭著連連點頭,用力說道:“好!咱們都要活著!”
    自這之后,夏寧與竹立主仆兩人,在柴房里相依為命。
    耶律肅留著她的命,要到大婚后再行處置。
    于夏寧而言,她有充足的時間。
    柴房陰冷潮濕,夏寧接連患了好幾次風寒,寒氣入體沒有湯藥引發(fā)心疾,耶律肅才讓謝安來為她診脈,之后再命魏娣送藥來。
    夏寧從中挑出一味藥留下,其他的再煎煮服用。
    竹立看在眼中,卻不問。
    時光流轉(zhuǎn),她們在柴房里過了個冷清的年,又熬過了元宵,等到天氣逐漸轉(zhuǎn)暖后,夏寧手中的藥也湊齊了。
    將軍府開始張燈結(jié)彩,為即將到來的大婚做準備。
    耶律肅將要迎娶慕家小姐過門。
    府里到處都是喜氣洋洋。
    盡管眾人都認為慕小姐配不上將軍,但將軍能迎娶正妻,仍是令人高興的事情。
    而他們,似乎是為了刺激夏寧,故意在柴房外都掛滿了紅綢,掛上了大紅燈籠,貼上了喜字。
    夏寧性子雖然喜靜,但在柴房里關(guān)了那么久,看著外頭的喜氣,倒也覺得熱鬧。
    只是苦了竹立。
    竹立心疼她,為她不甘心、不值得。
    每晚入睡前,看著大紅燈籠點亮了,總是要落下兩滴眼淚。
    夏寧最開始還會安慰她兩句,后來干脆不管她,任由她哭上一會兒,她則在一旁打拳、扎馬步。
    仿佛外面的熱鬧與她無關(guān)。
    到了大婚當日。
    鑼鼓喧天,熱鬧了整整一日。
    到了夜里,喜劇班子咿咿呀呀開唱,熱鬧的恭賀聲從遠處模糊的傳來。
    看著那邊的將黑夜都照的通紅的燭火,就知道該有多熱鬧。
    這一晚,竹立反而不哭了。
    四處忙活,一刻也不停下,還不停的與夏寧閑聊。
    夏寧將她淺顯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她坐在凳子上,目光朝外看去,忽然開口問道:“都說女子出嫁那日,是一輩子最美的時候,竹立,你說……”她偏過頭去,笑容晏晏的望著人,杏眸微彎,眼中似有璀璨奪目的光閃爍著,“我若能穿上嫁衣,該有多美?”
    小姐穿上嫁衣的樣子……
    該有多美啊……
    她也想看。
    竹立想起今日即將到來的一刻,她的眼眶登時紅了,忍著鼻腔的哭意,微笑著回道:“自然是傾國傾城!”
    笑的比哭還要難看。
    夏寧笑的愈發(fā)燦爛。
    逆著光,她眼中的光,在恍惚間,像是晶瑩的眼淚。
    可不等竹立分辨清楚,她已轉(zhuǎn)過身去。
    傳來的聲音溫柔似水,“把那藥拿來我喝罷。”
    “小姐……”竹立的眼淚剎那落下。
    夏寧柔聲催促,一如往日哄她的口吻,“快去拿來,涼了可苦的很。”
    竹立顫抖著手,將騰著熱氣的藥碗端來。
    黑浸浸的湯藥,散發(fā)著濃郁的苦澀,
    夏寧端過湯藥,看著竹立落淚的小臉,抽出帕子,動作輕柔的拭去她臉上的眼淚珠子,眉目溫柔著哄道:“好姑娘,我之前與你說的,你都記得住了么?”
    竹立哭著頷首。
    卻又不敢哭出聲來。
    “你說一遍來看看。”
    竹立哽咽著道:“奴婢、奴婢之后會大聲呼、呼救,在……在將軍來之后,奴婢會將藥爐里余下的……喝完……之后……之后……”
    后面的話,她哭著再也說不清楚。
    夏寧也不怪她,耐著性子重復道:“之后你會昏睡一日,謝大夫會救回你的命,你醒來后,將我留給你的信交給耶律肅。他會將我的尸首送去南境,途中會有伏擊,待結(jié)束后,咱們就能去江南了。”
    竹立哭的噎住。
    夏寧繼續(xù)道:“莫怕,湯藥與你而言只會令你昏睡一日就能醒來。我則是因前些日子日日的喝的湯藥會與它對沖,會呈假死狀幾日,這原是治療心疾的偏方,于我身子無害,你不必擔心。”
    “他早已下了狠心要我的命,那湯藥謝安只會說是普通的安神湯藥,他不會多心,你只需將信給他,說愿意一輩子替我守著墓碑就好。”
    “伏擊的人是可信之人安排的,隨會兇神惡煞些,但不會要人性命。”
    竹立的哭聲漸止。
    夏寧面上的笑容漸深,“這是我交給你辦的最要緊的一樁差事,勇敢些,別露怯,熬過這一場,咱們就能去江南了。”
    竹立的眼眶復又紅了。
    她抓著夏寧的手,手心都是滲出的汗意。
    “江南……奴婢從未去過,聽說那兒風景好,人美皆心善,奴婢……真想和小姐一起去看看。”
    夏寧溫言安撫:“很快,咱們就能去了。”
    竹立的淚光閃爍,最終頷首:“好!小姐,一切交給奴婢!”
    夏寧這才端起藥碗,喝了下去。
    只是在意識渙散之時,恍惚聽見竹立的哭聲:“小姐……您珍重……”
    但藥已生效,她徹底昏死過去。
    竹立抬起袖子,用力擦干臉上的淚痕,聲嘶力竭的呼喊著:“來人啊!救命啊!”
    尖銳、絕望的呼喊聲,很快引來了府兵。
    正院之中,賓客滿座。
    推杯換盞,笑聲疊起。
    身著一身暗紅喜袍的耶律肅正被人圍著勸酒,在滿堂紅綢紅燭映襯下,他眉目矜貴高冷,猶如謫仙一般,不染這塵俗歡鬧。
    面對敬酒的,來者不拒。
    一杯杯喝下去,仍舊眼神清冷有神。
    卻也沒有染上喜氣。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婚,新郎結(jié)的并不太高興。
    只是也沒有冷場。
    直到有一腰間系著紅綢的府兵匆匆來報,在他身邊低語兩句后,新郎官清冷的眉眼霎時有了變化,低聲命令道:“立刻讓謝安過去!”
    府兵離開。
    耶律肅的心思卻早已分成兩處。
    堂上氣氛不受影響,歡聲笑語依舊熱鬧。
    只是,這些熱鬧仿若與他無關(guān),前來敬酒的被他拒了幾人后,也都看出來新郎官興致不高,識趣的不再上前敬酒。
    好在宴席已近尾聲。
    報訊的府兵才下去沒多久,又有一府兵神色驚慌的來報,壓著聲音低聲道:“將軍,走水了!”
    耶律肅眼神犀利:“何處走水?”
    府兵心生畏懼,顫顫巍巍的回道:“是……是柴房……”
    耶律肅立刻看向趙剛。
    趙剛被這冰寒的視線一掃,醉意徹底散去,神臺一片清醒:“不是我——”
    話還未說完,那抹暗紅的背影已然沖出堂外。
    新郎官忽然離場,堂中賓客頓時議論紛紛,還有不少人直接圍住趙剛,打算問個清楚,將軍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趙剛急著要追上去,被人攔了幾下后,心急如麻。
    但堂上的賓客非富即貴,將軍忽然離席,引起議論一片,他又不善于周旋其中安撫賓客情緒,急的像是無頭蒼蠅時,何青適時出面,接過了趙剛的擔子。
    所有人皆知何青出身于將軍府。
    對于他出面緩和場面,眾人自然覺得理所當然。
    趙剛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隨即轉(zhuǎn)身離開堂上,往后院沖去!
    后院占地極大,還有一個大園子,只是都荒廢著。
    而柴房更是在后院角落。
    等到趙剛橫穿園子,遠遠就看見了滔天火光!
    來往府兵、奴仆個個都從園子水池里打水前去滅火。
    耶律肅比趙剛先到半步,伸手揪住一人,厲聲質(zhì)問:“里面的人呢?!救出來了嗎?!”
    那人被喝問的六神無主:“奴才、奴才不知——”
    “滾!”
    耶律肅惱怒的把人推開,視線快速掃視周圍。
    仍未看見夏氏的身影!
    這一刻,他放縱著理智的失控,喊著夏氏的名字!
    回應他的是最先發(fā)現(xiàn)走水的府兵,他畏懼著將軍的怒火,強壓著自己回道:“稟——稟——”
    耶律肅的耐心早已瀕臨極限。
    他彎下腰,拽著他的衣襟,眼底都是駭人的冷光:“夏寧在何處!說!”
    府兵哆嗦著唇,“火是從里面燒起來的……等、等屬下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進不去了,門還被隔檔住了……”
    耶律肅耳邊驟然響起嗡響。
    夏氏還在里面……?
    這火……是她放的?
    就在此時,忽然從火光滔天的柴房里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小姐!奴婢來陪您了!咱們……來世在一起去江南!”
    耶律肅眉心狠狠一跳。
    平生第一次,肢體動作先行于理智。
    他甩手就將人扔開,劈手奪過府兵手中的水桶,徑自兜頭灌下。
    盡管天氣開始轉(zhuǎn)暖,但夜深水寒,這一桶水澆下去凍的人牙關(guān)直顫。
    可耶律肅卻面不改色。
    扔了手中的木桶,拔走府兵腰間
    的長劍,轉(zhuǎn)身就往火海里沖去!
    趙剛只聽到了竹立的嘶吼聲,就見將軍沖擊進去,“將軍!”
    柴房已經(jīng)徹底燃燒!
    四周的熱浪逼得人根本無法靠近!
    耶律肅只身闖入!
    “將軍!將軍危險!”趙剛急聲呼喊,頂著熱浪也跟著沖了進去!
    還未靠近柴房,滾燙的熱浪已經(jīng)灼的他皮膚灼痛!
    幾乎要將他的肌膚燒了起來、
    趙剛被生生逼退,也搶了水桶澆下冷水,渾身濕透了后再要沖進去時,只聽見哐當一聲巨響!
    眼前的柴房轟然倒塌。
    火星火苗四濺,嚇得潑水滅火的府兵連連后退數(shù)步。
    “將軍!!!”
    趙剛腦中一片空白。
    心臟險些驟停!
    直至看見一個暗紅衣袍的身影從火中閃出。
    衣袍被火焰燎的卷起。
    好在人安然無恙。
    趙剛快步上前,走到耶律肅身旁,正要開口勸時,目及他的表情,快到嘴邊的話語硬是止住了。
    耶律肅的面上探尋不到一絲隱忍的悲傷。
    火光燎映,面色卻陰寒、冰冷。
    憤怒在眼底蔓延,逐漸遍布整張面龐。
    高冷矜貴的氣質(zhì)被憤怒扭曲著。
    他死死盯著眼前的燃到極致后,逐漸變小的火勢,像是什么壓抑的情緒快要爆發(fā)出來。
    趙剛硬著頭皮,詢問道:“將軍,外面的席面還等著您……”
    “散席!”他猝然轉(zhuǎn)身,眼神冰冷能殺人,“所有離開將軍府里賓客及隨從一一盤查!離開將軍府馬車統(tǒng)統(tǒng)要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挖出來!”
    趙剛閃過一念,還未應下時,耶律肅已然走到一旁,召來數(shù)個暗衛(wèi),命他們在將軍府中一間房一間房搜查,任何可疑之處統(tǒng)統(tǒng)都要上報!
    柴房四周并無再無其他屋舍。
    在大火中倒塌后,火勢減小,逐漸被撲滅。
    大火之后,滿地潮濕,滿地瘡痍。
    主梁斷裂,燒成焦炭,墻壁倒塌,里面的所有都暴露在外。
    里面余溫未退,腳下的溫度仍然燙腳。
    耶律肅甚至沒有邁過殘留的門檻,視線微移,就見兩具依偎在一起的女尸。
    面容焦黑已然不可辨認。
    模樣嚇人。
    一具女尸的手中握著一支銀簪。
    耶律肅走近,彎腰,用力拔出簪子。
    簪尾拔出,露出鋒利的銀針。
    金絲編成的鏈子被燒的斷裂,隱約能見中間凹陷之處缺少的托槽。
    那兒,本來放著一顆東珠。
    耶律肅的視線移動,落在那具女尸身上。
    倏然握緊了手中的銀簪。
    銀針尖銳,劃破了他的掌心也不曾令他皺一下眉頭。
    這——是夏氏?
    她怎么可能是夏氏?!
    她如何會輕易尋死!
    她野心勃勃、滿口謊言,自以為瞞天過海的籌謀算計,一步步從娼籍到賤籍,又至良民,她怎么會甘心就這么死去?!
    他還未徹底厭惡她,他還未親口下令要她的命——
    夏氏絕不會死!
    這一夜,驃騎將軍府燭火通明,賓客散去后莫名其妙被府兵盤查一通,得到的回復是有人在將軍府中惡意縱火,而縱火賊混跡在賓客之中,他們要一一清查。
    賓客原還有覺得被冒犯了。
    可在聽見縱火二字時,態(tài)度卻截然不同了。
    大婚之夜,將軍府走水,新郎官中途離席!
    這可是南延皇室從未有過的鬧劇啊!
    到底是那個賊人膽子這么大,竟敢在將軍府上縱火?
    消息走的飛快,從前院傳回后院的錦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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