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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旁人的東西,我更不屑

    夏寧雖身著禮服,但行動絲毫不受妨礙。
    她伴著多情的絲竹之聲,手中的長劍褪去利氣,隨著她的身姿變得嫵媚柔情,又如蛇蝎婀娜多姿,眉眼流轉、抬手側身,處處皆是絲絲剪不斷理還亂的妖嬈。
    雖不入流,難登大雅之堂。
    但不可否認,極美,極妖。
    她美如妖姬,勾出了人心底最不堪的欲望。
    桃花奴奏至高潮,絲竹之樂悄然變化,她的劍舞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化,斜刺橫挑旋身落地——
    一招一式凌厲生風。
    纏綿多情的眸光也添了堅韌犀利。
    絲竹聲越演越烈,仿若千軍萬馬。
    她的劍勢一同跟上,凌厲咄咄逼人。
    像是背水一戰的決心沉沉,杏眸不再溫柔多情,眼神堅毅面龐肅冷,劍招式式染上殺氣!
    不是前面韓家大小姐的颯爽,而是真正令人心生畏懼的殺氣!
    那是上過戰場見過煉獄之人才有的眼神。
    殿中所有人震驚的無法回神。
    絲竹樂聲陡然急停,她跟著收勢,隨手挽了個劍花,一改方才的殺意,這會兒卻有些漫不經心的隨意,收起長劍后,她站穩身形,呼吸略有些急促,面頰生出些紅暈來,但頭上的發髻、身上寬大厚重的禮服卻絲毫未亂。
    她福了福身,守著規矩行禮:“臣婦獻丑?!?br/>     少年皇帝哪里見過這般別出心裁的劍舞,看的臉頰通紅。
    連夏寧朝他福身行禮,竟也一時支支吾吾的沒開開口,可心中微癢之后,在想起剛才那一段劍舞,在看眼前藏在寬大禮服下的纖瘦身軀,胸中才緩緩涌出豪邁之氣。
    他帶頭起身鼓掌,少年故意壓著老沉的嗓音,但言語激動間難掩慷慨與年少青澀,“夏夫人雖為一介女流,方才那段劍舞中卻藏著豪俠之氣,令朕想起去歲夏夫人孤身一人獨闖疫區救下魏家村數千百姓,今年復又率領娘子軍抵擋西疆進犯!這方是巾幗不讓須眉!”
    耶律珩長在后宮。
    見的多是心機深沉的女子。
    她們無一不是孱弱、需要男人去保護的。
    可今日看了夏寧的劍舞后,先是柔媚萬千的纏綿,接著就是不認命不服輸的韌勁、再至最后的殺氣騰騰——
    或許,這一段劍舞一如她不甘認命的拼搏。
    若南延能有更多這樣的人——該有多好!
    少年皇帝的掌聲在殿中格外刺耳、醒目。
    殿中一片死寂。
    無人想到耶律珩會有這個反應。
    連皇太后都不曾想到自己生出來的兒子會如此贊揚一個——娼籍出身的女子。
    即便她頗有本事、手段,但也改寫不了她卑賤的出身。
    “皇帝……”她略有不贊同的開口。
    小皇帝聽見后,停下手,轉頭望著皇太后,年少的臉龐上那雙故作沉穩的眼眸此時閃亮著,他膚色極白,這會兒現出微微紅暈來:“母后,若我們南延的男子、不!哪怕是南延將士個個都能如夏夫人這般堅韌英勇,不認命不服輸,南延對周列國又何懼之有?!”
    自從他登基后,深刻明白了南延早已只剩下一個看似強大的空殼。
    而這空殼,僅靠著耶律肅一人在撐著。
    若今年西疆進犯,他們沒有耶律肅,甚至沒有他手下的九千精兵,怕是南境早就失守!
    只要丟了一個城池,南延遲早會被列國蠶食!
    一個煙花之地的女子尚能有這般骨氣,偌大一個南延,難道真就培養不出這樣的將士么?!
    他的聲音在殿中,被無聲的壓抑吞噬。
    待話音落下,耶律珩才意識到這一殿的死寂。
    他緩緩移動視線,看向殿中大臣、宗親的目光,眼中炙熱、激動的光一絲絲黯淡下來,他轉回視線,看向身旁的皇太后。
    皇太后面對他的目光,下意識就皺了眉,如今他根基尚未坐穩,怎能如此魯莽宮宴上說出這種話來?
    “皇帝,你失——”
    “陛下英明!”
    耶律肅站起身,長身而立,拱手看向上殿的少年帝王,嗓音沉穩清晰,擲地有聲:“如今邊境安穩近期內并無戰事,正是選拔人才養兵之時,臣懇請陛下重開科舉武試!”
    全場沉默。
    亦有不少人震驚。
    沒有想到耶律肅會提議的如此倉促。
    科舉武試早已廢除多年,盡管耶律肅受到少年皇帝的重用后一心想要提高武將的地位,但如今在宮宴上猝不及防的提出請求,實在不是他的作風。
    這……未免太過兒戲。
    今日定國公身體抱恙,并未出席宮宴。
    陛下才冷靜了些,此時聽了耶律肅的請求后,眼中的激動之色又重新燃了起來,“極好——”
    才說了兩字,宋太傅忽然起身,拱手朗聲反對:“陛下,此事應當從長計議!”
    他受先帝囑托為帝師。筆趣閣
    提出反對之見,名正言順、底氣十足。
    “如今邊境穩定不假,但這些年南征北戰,與東羅、西疆更是沖突不斷,一次戰役便是勞民傷財,致使國庫空虛,眼下更應當恢復民生增加稅收,待國力富裕后再考慮將軍之言!”
    耶律肅與宋太傅早就不對付。
    一方想要推行重武國策,一方則想要維持現狀。
    勢力對立,兩人也各有擁護者。
    一時間,殿上眾臣各抒己見。
    耶律珩看著殿中的亂糟糟的一片,即便他故作老沉,但終究登基時日尚短,大臣們在他面前也多少有些收斂。
    可今日將軍和宋太傅都爭執起來了,他們如何還能忍!
    畢竟已經忍彼此很久了!
    索性不忍了!
    少年皇帝一時有些懵了。
    一邊是太傅,一邊是自己憧憬的驃騎將軍,而且他們還是因自己之言才會爭執。
    最終場面由皇太后制止。
    她揚了聲音,親善道:“好了!今日乃是宮宴,不談國事。太傅、將軍快快落座罷。”頓了頓,又看向夏寧,語氣一如方才的親善,仿佛剛才當著大臣打她臉的并不是皇太后自己,“夏夫人大病初愈,方才的劍舞也辛苦了,快回去坐著歇息罷。”
    皇太后出聲了,眾人這才住聲。
    宋太傅與耶律肅各自落座,眾人也紛紛落座。
    夏寧手中還持著劍,并未立刻回坐,而是走向立昌侯一家。
    走至途中還聽見皇太后在問:“歌舞呢,為何停了?”
    喜慶熱鬧的絲竹樂聲才接著響起來,舞姬陸續上場,這一次更是沒有多少人看了。
    前有韓錦的御心劍,后有夏夫人的驚艷一舞,更是讓人耳目一新。
    這會兒上場千篇一句的宮中歌舞于眾人而言味同嚼蠟,還有什么可看的。
    視線都悄沒聲息的留意了夏夫人。
    只見她走到立昌侯一家席面前,將長劍遞還,聽見她柔婉的嗓音傳來:“多謝韓姑娘的劍?!?br/>     韓錦甚至都不曾站起身,只是抬起頭,態度冷淡著回道:“不必了,我生性愛潔,旁人用過的東西向來都是丟了的?!?br/>     她言語這般,坐在旁邊的立昌侯夫婦卻像是沒聽見似的。
    夏寧笑了笑,“我卻也不能收。我與將軍空身入宮,若出宮時攜帶佩劍,且又非是賞賜,難免一時說不清楚。而韓姑娘呢,入宮時明明佩戴了佩劍,出宮時卻沒了,更是說不清楚。”
    她說的不急不緩,卻字字點撥著韓錦的‘違規’之處。
    立昌侯夫人方才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夏夫人好生厲害的口才?!?br/>     夏寧輕輕一笑,面上溫和,但眼神中卻毫笑色,“我就是個不愿意吃虧的性子,否則旁人都欺負到我頭上,還讓我笑臉迎人,實在不是我的作風?!?br/>     說完這句話后,她彎下腰,將長劍不輕不重的放在席面上。
    抬起頭,對這一對母女勾唇一笑,譏諷輕慢:“旁人的東西,我更不屑?!?br/>     話說的極輕。
    放下后轉身離開。
    韓錦被激的生出惱怒之色,就要站起來質問時,被立昌侯夫人眼疾手快的摁住了胳膊。
    四周的女眷們個個耳力過人。
    只聽見她們低聲細語著。
    “好傲的性子,娘娘善待幾分就當自家還如當年一般呢?!?br/>     “不知娘娘抬舉那究竟是何意,這不是就打夏夫人的臉么?如今陛下還需仰仗將軍,她這樣做,得罪了將軍,親近了那家……圖什么?”
    有人贊同著小聲嘀咕:“就是,單看今日宴席之上,將軍對夏夫人多體貼入微啊,對那家呢,沒這個師兄妹,將關系撇的干干凈凈?!?br/>     “你還別說,這位夏夫人性子倒是爽利!那一段劍舞看的我都忍不住喜歡她幾分。”
    “原也是苦命的女子,聽說是自小就被遺棄就青樓跟前,如今算是靠著自己熬出來了?!?br/>     這些女眷口中的一言一語,竟是偏向了夏氏。
    聽得韓錦眉頭緊鎖,“善用心計娼——”
    “噤聲?!绷⒉罘蛉说吐暫戎梗脙扇瞬拍苈犚姷穆曇粲柕馈啊澳闳肷角f磨練都這么久了,怎么的性子還是如此易怒?坐下,淡定些,否則在旁人眼中你只會被她給比下去。且那位——”立昌侯夫人的視線往夏寧那處瞥了瞥,“聽說病痛纏身,是短命之相,又有娘娘抬舉你,你急什么?!?br/>     韓錦卻道:“可她今日舞劍時氣息勻稱,腳下步伐穩健,根本不像身患疾病?!?br/>     立昌侯夫人淡淡撇她一眼,“娘娘自是有把握才會同我們說的。”
    韓錦這才不再言。
    只是周圍的議論聲令她心生厭惡。
    宴席仍在繼續,氣氛卻不如之前熱鬧。
    倒是有武將帶來的女眷遙遙與夏寧舉杯示意,夏寧無有不應,席面上的菜肴沒吃多少,喝了半肚子的茶水。
    熬到散宴,夏寧與耶律肅一同出宮。
    大雪紛飛,滿地積雪霜白。
    出宮的車輪碾過留下長長的痕跡,也很快被落下的雪花蓋住了痕跡。
    宮門口挑起的宮燈,透出昏黃的燭火灑在地上,成了這雪夜中最溫暖的一角。
    在夏寧一行出了宮門時,聽見身后有人喚她的名字。
    她回首看去,是安宜郡主持著傘腳步匆匆的走來。
    夏寧偏首,與耶律肅低聲道:“我去去就來?!?br/>     見她說完后就要走出傘下,耶律肅扣住她的手腕,將垂落在肩上的兜帽戴起后,才道:“去罷。”
    夏寧抿唇一笑,“諾。”
    這一字,說的輕悅。
    她轉身,斗篷的一角隨著揚起,又落下,只聽見她腳踩過積雪的吱呀聲。
    夏寧朝安宜郡主走去,兩人碰面后,她止步,屈膝淺淺一福,“郡主?!?br/>     安宜郡主往前一步,將手中的傘面往她頭頂上遞了遞,替她擋住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一手又虛扶她起來,“不必如此,我來尋你,是想同你說,席上我說的話你莫往心里去?!?br/>     夏寧想了想,才恍然一笑,“我才是要多謝郡主替我說話?!?br/>     安宜郡主撫了扶胸口,看樣子似是松了口氣,“那就好?!彼暰€往后偏了偏,又挪回來,嘴角笑意漸深,“雪愈發大了,你身子不好,我就不拉著你多說話了,待到雪化后,我們再約?!?br/>     夏寧注意到她別有深意的笑容,也跟著淺笑,柔軟著嗓音應下:“好。”
    兩人分開后,安宜郡主身后的大丫鬟才上前,接過她手中的傘撐著。
    只聽見安宜郡主感慨道:“這般剛柔并濟的女子,難怪將軍喜歡。”
    另一邊。
    夏寧與耶律肅上了馬車,他隨口問起:“你何時與安宜郡主關系如此好了?”
    外頭氣溫冷。
    馬車在宮外守了許久,雖里面燒了個小小的爐子,但寒氣卻浸入了車廂的坐墊里,濕冷的寒意裹著人。
    夏寧仍舊畏寒,這會兒抱緊了溫熱的手爐。
    聽見耶律肅問她,視線在他身上定了定,忽生一念,身子往他身邊貼近,幾乎整個人都鉆進他的懷中。
    耶律肅不得不掀開斗篷,順勢將她帶入懷中。
    男人的身子當真是暖和。
    即便隔著厚厚的朝服,夏寧也感受的到他懷中的暖意。
    耶律肅替她解了肩上濕漉的斗篷,將她環的更緊些,手指摸了下她微涼的臉頰,“下回穿那狐裘大氅,那才擋風御寒?!?br/>     夏寧枕在他肩上,應了聲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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